夜幕沉沉,阴云掩明月。
“笃笃笃”打更声响起,已到子时,万籁俱静,偶尔传来巡逻士兵甲胄铿锵声。
营帐烛火几乎都已熄灭,显然进入酣梦,只有零星几个白帐,还散发着暖色的光线。
臣子帐,礼部侍郎崔严礼帐中,几只白烛跃动着,整个帐子充斥着明亮光线。
桌案前,杜憬卓翻阅手中账本,神情专注。
身侧案几前,崔严泽狼吞虎咽扒着碗中餐食,忽而一顿,猛烈捶打前胸,面色涨红。
一盏热茶递到他跟前,赶忙接过,仰头一饮而尽,方才舒口气。
“兄长,安静。殿下正在处理公务。”
对上崔严礼古板严肃的神情,他顿了顿:“扶礼,你跟殿下在一起久了,也变成周扒皮了是吗!?”
“啪”得声,茶盏重重放到桌上:“我可是你亲哥!为了查这些破帐本,我连夏狩都未曾参加!你知道围场上少了我这玉树临风的身姿,有多少京中的姑娘要心碎吗?”
越说越激动,眼中愤懑几乎要喷涌而出:“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放弃了什么!”
崔严礼沉默不语,显然是习惯了兄长这幅不着调的样子。
“发现账本端倪,我连愣都不敢打,直奔围场而来!结果连餐食都是打发燕安临时去做!”
“要请陛下的御厨,为你做膳吗?”清冽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抬眼看去,杜憬卓阖上了账本,正半垂眼瞧着他。
顿了下,挂上个笑:“那到不用。”
“怎么样,谦之,账本中找出的错漏,这个案子也算破了。首战...打得也不算差。”
杜憬卓却只转动食指上的翠玉戒指,静静瞧向桌面上的账本。
“谦之...你不会犹豫了吧?”
见他不答话,崔严泽急了:“殿下,事已至此,图穷见匕,已容不得后退半分了!”也顾不上用餐,转身朝前探几分,神色也少有的严肃起来:“殿下,臣知你不愿,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下山,就算不争不抢,他们也不会放过你。”
他还是那副样子,崔严泽还想再劝,却被身后的崔严礼扯住袖子,冲他摇摇头,叹息声:“兄长,让殿下想清楚。”
眼瞧杜憬桌一言不发的样子,他重重叹口气,重新坐回案前。
帐中恢复一片寂静,明亮光线下,只有燃烧过半的白烛,还在跳动着。
烛火温和跃动,红烛即将燃烧殆尽,沈之窈强撑睡意坐于椅上,视线略过早已凉透的莲子羹,怔愣下,转眸就看到站在身侧,垂首不语的秋金。
“王妃....”
她扯起唇角笑了笑,摆摆手:“收下去,熄烛,歇下吧。”
起身行至床前,目光在新换的被褥上略顿下,掀起锦被,面朝里躺下,不去看秋金欲言又止的神情。
“呼”得下,烛火被吹熄,帐中陷入黑寂。
不知是谁的叹息,悠悠传到天明。
天际泛起抹鱼肚白,初夏清晨,凉爽的晨风吹散人初醒的混沌。
沈之窈身穿利索的碧色常服,顶着两个黑眼圈,晃晃悠悠掀开帐帘走出来。
“王妃...都怪奴婢...”秋金迎上,垂头搭脑地走到她身侧。
拍拍秋金肩膀:“怪你什么?”是她多思之下,又梦到许久未入梦的前世...
那个雨夜,电闪雷鸣,她在京郊庄子上修养,忽闻厢房门前有动静,喊几声秋金,未听到回应,便抄起个木棍,暗悄悄往门边走去。
门扉上投下个人影,一动不动,她鼓足勇气猛地开门,提棍就敲,恰逢闪电划过,照亮大半天际,手中木棍被只指骨分明的手扶住,波澜无惊的凤目,直直撞入她眼中,接着雷声轰响...
“王妃?”秋金的呼唤在她耳畔响起,回过神来,她扯动唇角:“要怪也得怪殿下,不回来也不曾说上一声。”
“话可不能这样说,殿下在哪,说与不说,是殿下的自由。”悦耳的女声突兀响起,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柳子妗身穿烟青色轻纱薄衫,头上挽个轻巧的发髻,有珍珠攒成的发带隐没在青丝间,羊脂色茉莉小簪精巧别在发髻上,青玉做成的耳坠轻轻晃动,眉目含笑,手摇着花扇,婷婷袅袅地朝她走来。
行至她身前,轻巧行礼:“臣女参见九王妃。”
“柳姑娘。”沈之窈微微颔首,目光中却多了几分审视。
对她提防的态度,柳子妗似乎未曾看出,仍笑语盈盈地说道:“夏狩热闹,王妃风姿英勇,只可惜,崔姐姐远在青州,顾姐姐又陪同太后静修,不能得见,真是令人惋惜。”略顿下,像是想起什么般,也不在乎沈之窈搭不搭话,自顾自问道:“不知过几日,顾姐姐筹办的赏荷宴,九王妃去吗?”
她想做什么?微微眯起眼,崔可桢和顾嘉卉同她有何关系?勾出个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