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夜风微寒,床幔随风飘袅,上下浮动,整个书院的卧房安静非常。
青色锦被铺就的床上,杜憬卓腿随意屈起,墨发四散,屈肘单手抵在眉心,仰面闭目不语。
他睡不着,思绪如同纷杂的野草般在无边夜色蔓延,控制不住,每一只根系似乎都有沈之窈的身影,枝枝蔓蔓生长开来。
他忍不住回想着沈之窈说出和离的瞬间,那是怎样的心情?
当他接住她的那刻,压抑不住的焦虑,一瞬间被抚平,可她接下来的话语,宛若只无形的巨手攥紧他的心脏,几乎无法喘.息。
可笑的,他第一反应,不是解释,不是刨白心迹,而是担心她的伤势,会不会是她眼含泪水的原因。
他像是个逃兵,不敢回应她话语,宛若个怯懦者唤来太医,做着沉默的逃避。
他以为她只是一时气愤,以为只要解释清楚,以为只要诚恳致歉,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可,错了。
他高傲以为的种种,一败涂地,当沈之窈眸中带光,真切地同他讲述和离种种,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只愣愣地瞧着沈之窈,眸中映着月光的眼睛,那样的漂亮生动,却是在筹备逃离。
一颗心像是落到冒着泡的沼泽,不可避免地下坠,黏腻恶心的淤泥,从四面八方把它吞没,忽然,他觉得喘不上气。
可,就是这样的沈之窈,对他有不可抵挡的吸引,那样地富有生机,倔强的在生活淤泥里,一次又一次昂起她充满光亮的眼睛。
像是秋海.棠,热烈、灿烂、蓬勃的生命力。
也是在风中飞舞的蝴蝶,一次又一次的煽动蝶翼,迎着风向,永不顺从
她聪慧,不服输,有想法。
她在是她的时候,最为美丽。
可就是这样的她,迫不及待要逃离。
多可笑,在他确定心意的时候,她却急切的与他撇清关系。
后悔吗?他问自己。
睁开双目,直直瞧向床帐顶,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既然喜欢,就别成为束缚她的锁链。
不行,不能,不可以。
只有这样,从心底深处滋生出留下她的妄念,才能被平息。
不知是哪里传来声鸡鸣,他撩开浮动的床幔,抬眸朝窗外看去。
天际一抹白层层叠叠在往上晕染,将亮未亮,最是迷人。
门扉处传来响动,燕飞的声音响起:“殿下,该准备去上朝了。”
收回视线,杜憬卓转身拾衣穿上,抬步踏了出去。
升起的太阳将夜幕一点点逼退,日光倾撒,万物共浴。
五皇子府,杜憬卓身穿玄色宽裳,推开主院卧房。
沉闷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整个卧房门窗紧闭,光线也昏沉沉,仅有零星几件家具,东倒西歪地在倒在地上,正中那张红花梨雕花床,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去,依稀有道人影躺在其中。
杜憬卓神色淡淡,轻轻扣响几声门扉,抬脚踏进去。
许是听到动静,床上杜景信撩开眼皮,朝杜憬卓看上眼,又转过头去,缓缓闭上。
展开手中圣旨,杜憬卓声音毫无起伏的宣读,念道:“废为庶人,永生圈禁皇子府。”时,从床上传来声嗤笑。
“本王…就知道,是这样个结果。”说着,他斜瞥眼杜憬卓:“现在这种情形,你满意了吗?”
冷冷清清的视线在他满是嘲讽的脸上停留片刻,继而收回目光:“若想无罪,莫要妄为。”
“嗤”杜景信冷笑声:“妄为如何,不妄为又如何,生在皇家,只要想争,有的选吗?”
“你不该动她。”
“她若不往南山,探查匪众,我也不会动她!说到底,她是因你而受到此次牵连,皇弟,你又何必在此做出这种情深的姿态?”语速越来越快,杜景信双手撑起身子,磕了两声,双目死死盯着他。
上前一步,他自上而下,垂目俯视于他:“你若不派遣南山匪众,前来劫持于她,她又怎会查匪众?”
杜景信连连冷笑:“如今本王失势,便什么屎盆子都要往我头上扣,本王找匪众劫持她做什么?”
食指轻轻敲击下圣旨,视线落在杜景信面上,不曾偏移分毫:“不是你做的?”
“随便你信不信。”
他从杜景信的脸上除了不屑和嘲讽,什么都没看到。
如果不是他真的无辜,那便是他演的太好。
“裙幄宴上,之窈她……”
“陈玉君攀咬?嗤,本王就算再想阻止你和她成亲,也不会用这样龌龊的手段,把你打残,可要便捷容易的多。”
这背后,有人隐藏的更深,收回视线,他不欲多言,转身准备离去。
杜景信却超前探了探:“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帮我带句话,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