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上一面。
大殿内,荣绝望着宴殃那悲痛欲绝的背影消失于光后,他回视又看着仍跪在青瓷地上的荣绮,她如寒松不屈,如月下流水孤寂凄凉。
这对怨侣……
“你这是做什么?”
荣绮的脾气如野马难训,草原辽阔盛壮是她心甘情愿的撒野奔驰,而非人能有心驯服。她若想,便无人能阻止。
荣绝起身站在她面前,等她说话。
荣绮闻到熟悉却模糊的旧时味道,她抬眸而双手高高举起,正声凛语似说给神明一般,她真挚无比,“末将荣绮已不负使命,拓曲国疆土,征伐南疆以展我军旌旗。受天之蒙恩,历尽关山得以凯旋。现归还虎符,以示我军胜利。”
她话未尽,荣绝听完一改常态,凛色示她,她垂眸又继续说道:
“我非顾勋讨赏之人,但如今愿以我之荣光,盼陛下许我卸之盔甲,赏臣飞鸟之乐。”
说完她低头垂首,独留大殿前一人无言震惊。
御炉之香仍燃,影子有双而不曾动过。
荣绝轻呵一声,之后大殿之中沉静无比。
荣绝难忍怒火,烦躁垂手握拳,一拳打在桌沿处,震骇大殿之上群龙激波翻涌。
荣绮……她准备放弃自己。
“荣绮!你真舍得脱去自己的荣耀,去过那卸甲归田的无趣生活?”
“草原的马怎甘愿闻山野的草?”
荣绝坐了下来,坐在青瓷地上,光在地方,有些春的温暖袭人。他痛心无比,欲劝回她的本心,可见她——
荣绮依旧跪立高举着木盘,里头虎符散出的琥珀光色她已不再激动。她听闻荣绝所言,倒是笑了出来,有了一丝丝往日的活力,她回道,
“金戈铁马终有时,蹄鸣声回河草边。哥,马爱吃河边青草,不单是因为河草青嫩,更是因为河边静谧安详。马儿爱跑是天性使然,可人之好战赋予它鞍座。这下不过还之自然罢了。”
她笑得释怀,笑得轻松,她曾不舍,却在日月之下放开。自己还是那样,讨厌麻烦。若是感到麻烦不痛快了,那便舍弃了吧。
所以她放下木盘,递到荣绝面前,若是一年前的她,断不会想到如今的君臣之他们。
荣绝望着虎符之下压着的朱磦战袍,它与虎符相得益彰,却比琥珀耀眼夺目,二者有惺惺相惜之作配。
见她心意已决,他垂头妥协,世间唯有这个美美,他最不舍。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不做了。但若你反悔,便来找我要回。”
荣绝与她对视着,荣绮的野马倔强,他是尝尽苦头,因而顺着她便好,总会等到她重披战袍的那一日。
荣绝站起,叹气怅然,接过她手中一切,她的身份她的荣耀她的曾经种种,他不愿见妹妹痛苦,只要她好,只要她认为自己快乐,便足矣。
更何况,他确实对不起她,他负了她的少年志气。
待他接过,荣绮抬头扬起了笑容,自觉得轻松自在。她又划去了一道心事。
既然无能为力改变既定事实,那便改变自己,随洪流而逝。
她这么想着,垂头忽感一阵寒冷,好似被夜里遥远沙漠里流沙溺困,使她挣脱不得,也不愿挣脱。
随后她独自带着惆意难消离去,她的背影如江湖孤影,雨中她洗手江山,隐世而去。
她踏出殿门那一刻,阳光不见了。
听闻春雨绵绵,无情却有意撒洒,来时老管家劝她路上带把伞,所幸这回她听劝了。
“荣绮。我们……”
“宴大人,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我已无你想要的可用之处,我对你并无利处。哥哥重用你,非我所能。”
她的坦然让宴殃惶恐,他的指甲扣着参天红柱,他强作镇定,如若不然,他会疯。
她字字诛心,就像画皮人鬼剥他阴暗自私一面,他正在被处以极刑。
她抬头仰望天空,阴蒙蒙的压抑。她思索着明明踏殿前还是阳光明媚,万里碧空。不过一会儿,出来时,已不见光。
“美美,我错了,我错了。”
宴殃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尽自己全部的理智,克制自己做出疯魔之事。
他伸手要碰到荣绮衣袖时,她却抬手撑开了雨伞。
天不遂人愿,终是下雨了。
这是曲国第一场春雨,也是她心上的初雨。
宴殃见她走入蒙蒙细雨里,孤独又沉重,可却像蝴蝶,孰真孰假的背影朦胧而飘渺。他再也无法使蝶恋花,使它徘徊留恋。
春天来了,可他要枯萎凋零了。
寒冬已过,他却深陷寒冬冰雪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