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早，崔如霜推着凌知雨到了医院花圃前面的空地。
她给凌知雨披了件红棕色厚毛衣外套，边整理边说：“小雨今天精气神真足，太漂亮了。”
凌知雨笑：“还不是你像打扮洋娃娃一样。”
“这种时候当然不能马虎，既然有体力出去玩，就要开开心心，漂漂亮亮的。”崔如霜把装满水的小保温杯塞进轮椅侧袋，又把两瓶药塞进毛衣外套的兜里，“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在外面不要随便吃东西，不然那容易拉肚子。”
凌知雨无奈地拖长音：“妈——我今年又不是三岁。”
崔如霜宠溺地笑：“就是你三十岁，也是妈妈的小雨宝贝。”
凌知雨罕见地没说丧气话，而是顿了顿，看着崔如霜的笑脸，温柔地说了一声：“好。”
崔如霜没在这里久待，确认凌知雨一切状态平稳后，她就离开了。
没过多久，周叙白来了。
凌知雨现在眼神不好，却能清楚地分辨出不同的声音。
崔如霜补眠时的绵长呼吸，病房外面日渐稀少的蛐蛐蝈蝈叫声，护士推着小推车的碰撞声，还有重症病患楼里最常见的家属的哭泣声。
每一种声音都代表着一个人不同的情绪，她侧耳倾听，软底皮鞋踩在水泥路的落叶上，发出很轻微的脆响。
一阵温柔而清新的薄荷气息停在她面前，凌知雨抬头，正好撞上周叙白微笑的眉眼。
他手里捧着一束雏菊花，放在她手里，“路过花店时看到这束花很漂亮，就想买来送给你。”
凌知雨莞尔：“谢谢。”
周叙白顺手推过她的轮椅，缓步朝医院外面走：“今天你能出来，我很开心。”
“是吗，能回学校看看，我也很开心。”凌知雨轻轻嗅了下那捧雏菊，问道，“不过，你为什么选择去我的学校？”
“我们毕竟才见过一面。”
“可能。”周叙白脚步微顿，随后不着痕迹地跟上，“可能因为我觉得你很熟悉，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熟悉。”
“我们以前见过吗？”
这次语塞的轮到凌知雨，她过了半晌才回道：“没有。”
周叙白的问题有效地打断了凌知雨的发问，她不愿意面对这样的问题，于是对于心中的疑惑也避而不谈。
瑞津中学离医院不算远，他们一路上大部分时间保持缄默，偶尔聊几句路边的奇葩招牌和今天明媚的天气，走走停停，居然半小时就到了瑞津中学。
周叙白早就和门口值班的保安打过招呼，两人在门卫室做了简单的登记，就进了瑞津中学。
周叙白推着轮椅，慢悠悠地沿着主路走，“怎么样，有什么变化吗？”
也许是他语气过于熟稔，凌知雨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大学，他们曾经也在寒暑假时回到这所高中，在昏昧天光下牵着手，一圈圈地绕着操场的橡胶跑道散步。
他推着凌知雨到了门口的鲁迅雕像下，她抬起头感叹道：“没想到几年过去了，周树人先生还在这里镇守着学校。”
“以前每到期末考试还有高三生重要的模拟考试前，鲁迅先生脚底板总会被人摸得溜光水滑，还有人在这里上供巧克力、小面包、橘子和牛肉干什么的。”凌知雨指着雕像下面的平台，“喏，你看现在还有两包小饼干呢。”
周叙白笑了声：“你以前也来上供过吗？”
“高二之前我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凌知雨眉眼间神采飞扬，仿佛回到了高中，“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我宁可年级组考试倒数，也不会来这里让花钱买来的食物躺在冬夜萧瑟的冷风中！”
周叙白唔了声：“那高二之后呢？”
“……”凌知雨叹了声，“上高三之后就遇到了我转学来的前男友，被迫在他的淫威之下开始好好学习。”
“好好学习之后就必须要拜鲁迅先生啦。”凌知雨说，“我们学生之间都传，鲁迅先生会保佑每一个供奉小零食的孩子。”
周叙白推着她缓缓走过雕像，悠悠说道：“鲁迅先生风评被害。”
凌知雨：“……”
瑞津中学算不上大，校园里有两栋教学楼，一栋体育馆，操场旁边就是宿舍楼和食堂，风清气正地连处偷偷摸摸的小树林都没有。
周叙白推着凌知雨转了二十几分钟就逛完了学校外面，凌知雨本来很想去教室里面看看，但考虑到自己是个只能瘫在轮椅里的残废，也就没提新的想法。
距离中午吃饭时间还早，周叙白带着她离开学校，又不知道一时该去哪里。
“你累吗？如果觉得疲惫我送你回医院。”周叙白说话官方正式，仿佛刚学过中文的外国人，“能看到你的校园我很高兴，下次希望和你能去别的地方看看。”
凌知雨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不用等到下次，我们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