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我想要的。
这不就是我追求的吗?
可是人不能既要又要,我放下杯子,窗外的雨继续溅着,走在泥泞的路上,回头会踩坏种下的鲜花。
孝支没有做太多菜,煮了一锅寿喜烧,划了十字的香菇,青绿青绿的菜,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和香味,做了零食一样夹杂着各种小玩意儿的丸子,滑滑嫩嫩的撒着芝麻的厚蛋烧,煮得软硬正好的米饭,还有闻起来就醉人的红酒炖雪梨,醒酒器里颜色漂亮的红酒。
是很诱人的,对食物的渴望是人类的原始本能之一。
当然,我觉得本质上都是对活的渴求。
活下去这件事只同人类有关,所以我一般不参与餐前祷告,耶稣也好,神佛也罢,不管是保佑风调雨顺的神还是传说中洒下水稻的神仙,都是天边飘渺的虚影,真正撑起人类文明的,是历史长河里前赴后继的像夜明珠一样闪闪发光的人类。
除了我自己,没有可以降临在我身上的审判。
孝之自然是知道“夜明珠”的,毕竟他读过那么多的书,也许就是因为孝之读过那么多书,所以他才会认真的做每一次餐前祷告。
人类的信念感,我顶着孝支的目光耸耸肩,双手合起放在胸前,表示不理解但是尊重。
“我开动了。”
说完这句话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个位置坐得是不是稍微有点奇怪,为什么孝之坐到了我对面,赤苇坐在我旁边。
孝之注意到了我的迟钝,他递给我半碗米饭,用眼神无声的询问,我只是很轻的摇摇头,“孝之你怎么现在就给我盛饭,我想先喝红酒……”
对上孝之不赞同的目光,话哽到嘴边我也只能改口,“……炖雪梨。”
可恶,别以为你们不说话我就看不到你们在笑赤苇和木兔前辈。
寿喜烧不断的冒着热气,熏着我的眼睛,让人觉得滚烫酸涩,这顿饭比之前在东京吃的任何一场饭局都让人心里熨贴,红酒从醒酒器里一点点转移进杯子里,沿着杯壁晃荡一圈又落回杯底。
一切都是气氛正好的时候,孝之和赤苇在聊今年的排球比赛,木兔在问我客厅里的挂画,真是执着呢,我左手撑着下巴,重复了一遍木兔的问题,“从哪里来的?”
金黄色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我,木兔光太郎点头,他面前是孝之连着红酒一起热的牛奶,“嗯嗯。”
“诶,”我食指敲敲自己的脸颊,这其实已经有些反常了,思索再三,我抬起头和木兔对视,最后还是如实告诉了他,“拍卖会上买来的。”
“拍卖会?”
“什么拍卖会?”
我觉得有些好笑,也存着些逗弄的心思,“一元拍卖会,这幅画当初的价格是四百九十。”
才怪。
是四百九十万美金。
赤苇京治重复着看向我,我没做声,倒是孝之很快接上了话,“是这样的,这幅画从拍卖下来到现在,也有不短的时间了呢。”
“凌子那个时候还特别害怕排球,现在已经可以在排球部做经理了,简直就是在汤婆婆的火炉里烫脚。”
我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流出来,未免是太生硬的转移话题了孝之,我结过赤苇递过来的纸擦掉眼角的眼泪,“在汤婆婆的火炉里烫脚是宫城当地的方言。”
“汤婆婆是宫城方言里的一种妖怪,这句话的意思是时间飞逝。”
“原来如此,”大型猫头鹰首先表示理解并赞同,“那确实呢,从我开始接触排球开始就感觉是在汤婆婆的火炉里烫脚!”
啊,立刻活学活用了呢木兔前辈。
“是这样呢,”赤苇京治也表示赞同,“在做喜欢的事情的时候,时间确实很快。”
他们很快三言两语聊成一处,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确实是很生硬的转移话题呢孝之,但是,我举起酒杯放到嘴边,借着这个动作遮挡住压不下去的嘴角,但是很有效。
四两拨千斤。
孝之做事会有的效果,我看着木兔和赤苇,但是也要对他人的礼貌表示感谢。
收拾完桌子,把碗放进洗碗机,孝之闲不住的去整理了被炉,“经常不用的话很容易坏的,而且大家都在,热闹一下嘛”,我盯着说着话的孝之,最后是孝之借着去拿花生橘子逃离被炉旁边。
哈,热闹一下。
被炉是孝之带着我去挑的,很普通人家的款式,孝之买回来自己拆拆装装,就又变得很独特了。
我回忆着被炉的来处的时候其实感觉眼皮子有些重了,红酒的苦涩和香气围绕在我的鼻腔,手心和脚底都很暖和,腰靠着的枕头柔软舒适,我稍微往后靠了靠,没顾忌很多,只想着找个最舒服的姿势窝在被炉旁边。
总归是在我的房子里,总归还有孝之。
雨啪嗒啪嗒,被炉微微轰鸣,意识就沉沉的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