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藏进了衣领里,把衣缝拍实了些。
面前的人也收了一身的气势,说起话来温和了不少,却依然保留着激活她心中车轮的那一抹张扬。他说,这回是他误会了,但以后别再轻易拿出来,若让其他人见到了,不一定会比他好说话。
崇应恩恭敬地点头,说知道了,多谢,
他似乎对崇应恩有些兴趣,毕竟这是军营生活中难得见到的一个女子,站着也不走,崇应恩也不敢动,俩人都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姬发主动打破了平静,问她为何大晚上一个人在这。
不知道怎么的,崇应恩并不想如往常那样和对话的人打哑谜。她隔着衣服摸上那个箭簇,诚实地告诉他,今天是自己的生辰,想来放松一下。
姬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蓦然冲她笑了,不是下午那样肆意的大笑,而是轻柔的,没有任何攻击性的笑。崇应恩愣愣地望向他身后的那片夜空,此刻一片云遮月,竟是一颗星星都见不到了。又回过头看着他,突然也释然一笑,原来星星的光都用来供养他的眼睛了。
傻笑中,姬发问道,要不要跟他去他的营房,他请吃肉,为你庆祝生辰。
崇应恩连忙摆手,说这不妥,姬发却没兴趣听他客气,抓住崇应恩的胳膊就往营地的满地营火中走去。橙红的一簇簇火苗,在他的鼻梁上映出朝阳似的活力,又钻进他的眼睛,吞噬了只能借光而闪的星星。
他见女孩盯着他看,没有生气,只是让她快点走。崇应恩没有挣扎,只是边走着,边又回头看了一眼清冷的水光,然后眼神再也没有停留,踏步走向热烈的前方。
5
姬发到底是伯侯之子,营房虽然也在质子营内,却不与其他人挤在一处,离大本营有一些距离,门前还有一片草地,专门为他一人练武驯马之用。崇氏姐弟虽然也是伯侯的孩子,可当初分配房间的后官却懂得每个质子之孰轻孰重,所以他们的房子虽然也是专门的住所,却并不很大,只是个一进的房子,放一张床和一些物品就没有其他。
崇应恩第一次看到姬发的营房,这是一个方形有回廊的合院建筑,踏进院门就能看到一块巨大的青铜夔牛雕像,仰天长嘶。此一足之牛,雕得气势雄浑,似真能召令天雷,俯披日月。
姬发的脚步疾而不慌,径直带崇应恩走进他的厢房。
一跨进房门,便看见殷商世子殷郊坐在塌上,一手扶着膝盖,一手哒哒哒地敲击着矮桌,一脸不耐。见到姬发进来,不悦地说:
“说好了今晚下了执便回来喝酒吃肉,我在这等你半天,你看,肉都要凉了!”
“路上遇到个人,耽误了一下。这天气炎热,吃冷些也无妨。”姬发倒是半点不恼,笑嘻嘻地坐在殷郊对面,然后俩人一同望向站在门口有些局促的人。
崇应恩冲殷郊行了个礼,刚要开口介绍自己身份,就被姬发接过了话头,告诉他这是北伯侯的女儿崇应恩,今日是她的生辰,所以特地叫她来一同吃肉。
崇应恩朝殷郊恭敬地点头示意,也走过去坐下。姬发递给她一把刀,便没再管她,与殷郊举杯畅饮,交流着出剑诡招,说到兴奋处,还掏出塌边的长剑,舞了两招,动作连贯又利落,如出林野豹,浑身充满了野性。但崇应恩又觉得豹不能完全地形容出他的气质。她想到了刚刚见到的那个夔牛,垂眸饮尽酒尊中的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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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得随性,崇应恩发现世子也是个很好相与的人,反正她也很少能插进他俩的话,只是将他们所说的武学招式都记在了心里。她放开肚子吃了不少肉,喝了许多酒,直到觉得头有些疼了,才起身告辞。临走前,姬发将刚刚舞时的那把穿沙剑送给了崇应恩。
“祝福什么的太虚假,我不会说,我只知道事在人为,想要什么,就得靠自己去夺。以后,你就用这把剑吧,就当给你的生辰礼,也为今晚抢了你的东西赔个罪。”
她谢过姬发,脚步虚浮地回了自己的营房,倒头就睡下了。迷糊间,感觉有人在枕头边窸窸窣窣地动,好像是塞了什么东西在枕下。但她没力气睁开眼睛,一晃神,睡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