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他站起身,声如蚊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直到感应灯灭了,她才跺了跺脚,等灯再度亮起,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进来吧。”
将密码按开,径直先进了屋,打开玄关灯。
回身,才见身后的姜也磨磨蹭蹭地在门框处站定,只盯着地板瞧。
谭千渝看着他,又加重口气说了一遍:“进来。”
他站在原地没动,此刻将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手指无意识地捏着帽檐边缘。
她双手抱胸,没好声气地催促:“你站那当门神就很好了?拜托你快点进,我不想把蚊子也放进来。”
他加快动作进屋,又忍不住解释:“不是有意要来打扰你,王姐和周助理都说叫我来……”
"知道了。”她打断他,从身后的立式鞋柜里翻找半天,捡出一双骨白色的运动凉拖,放在地上,朝他那边踢了踢,“穿这个吧,时间仓促,也没空整新的。”
他默默脱了自己的鞋,二话不说穿上,这拖鞋虽然做工质地不错,但看上去半新不旧的样子。
这间公寓不大,一室一厅一厨一卫。随着谭千渝依次打开灯,逐渐显露出它本身的模样。如果说房间体现的是一个人的性格,那么她这套可以说是不修边幅。
怎么说呢,就有种随时要跑路的美。到处都很简单,又很乱搭,显然主人并没有在这事上用过心。
除了卫生间和厨房是灰色地砖,其余地方都是浅木色地板。客厅兼顾餐厅,空荡得要命,其实只有一张矮矮的木制圆桌主要做茶几用。周围安置了一圈藤编的蒲团,还有一只muji日式座椅,浅灰色的,包棉配钢结构支撑,连个像样的座椅或者沙发都没有。
平板电视倒是很大,姜也很怀疑她是否真的打开它看过,因为遥控器上落了一层浅灰。
灯是最简朴的那种吸顶灯,如果不是刻意去看,几乎存在感要降到没有。
至于朝南的卧室,一张简单的一米八双人床,搭配一整面墙的木制衣柜,几乎就是全部的家当。没有床头柜,是的,只有一个白色的宜家手推车随意横在一旁,上面有一台猫头鹰造型的儿童台灯,临时充当了这个角色。
最吸睛的要属那张床。
显然,谭千渝对睡眠格外重视。
这张床特别的高,床垫够厚,枕头同样的厚实蓬松,整张床看上去过分柔软,这个质感乍一看只能让人联想到天边大团的云朵。过分大甚至垂落下来的鹅绒被,足够仙气飘飘的奶白色。它甚至都没有经过整理,显得凌乱又自然。但好像正因为如此,才让人感觉格外好睡。
“我平常不太勤快,这儿挺乱。今天给我下通知也很仓促,什么都没收拾,你就凑合一下吧。”她在他身后,靠着墙,指了指衣柜,“最上层有床上用品,是洗好的,你个子高自己拿。可以换一下。这一套就别用了,取下来顺便帮我洗了就行。”
想了想,又补充说明:“阳台上有洗烘套装,窗户边上有洗衣凝珠,放一个就行。”
他张了张嘴,又合上。
“有话就说。”
“其实我带身份证了,去酒店也可以。”他犹豫着说。
“都这个点了,要被人认出来了还多事。”看到这床,她的困意就有些上来,强忍着打了个哈欠,转身,“你自己在这睡,我回家。”
“那你怎么回去?”
“打车呗。”她看他一眼,莫名其妙,“我车今天放公司了,总不至于现在走回去吧。”
“我送你。”他飞快道。
“别折腾了你,公众人物了都,不知道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啊,这大半夜的出门送女人,还嫌认识你的不够多啊。”她拿好包,推门而出,“进门密码我等下发你,后面有事微信联系吧。”
“好的,谢谢谭总。”门合上的前一刻,他在她诧异的眼神里,居然朝她鞠了一躬。
谭千渝站在门口,被他的言行刺激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连瞌睡都吓跑了。等电梯的时候,再回想今晚他的态度,客气,礼貌,客套,啧,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劲。
可是再一想,人家这么做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这不就是同事关系的界线下,正常的上下级相处模式吗?
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吗?
她带着这种不确定的沉思下了电梯,在路边等网约车司机。顺便给段江城发个信息报平安。终于空闲下来了,无所事事,又想起姜也那副拘谨的模样,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公寓楼。
天色太黑了,她看不到此刻姜也在走廊窗户边俯瞰的目光。他注视着她搭车离开,就和半小时前注视着她和段江城在车边温柔拥抱一样。那时候他的周围万籁俱寂,只有一片冰凉的月光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