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2 / 2)

教书先生的讲课,便只退了半步同意在院中给翟茂收拾出一间小屋子充作供他单独背书的地方,待每日先生下学后方可入内温习。

饶是如此,翟茂也已心满意足,连夜苦思亲自为那二寸大的小屋提笔落墨描了副匾额——“恣勤斋”。

花逢时是被指入恣勤斋伺候磨墨的小丫鬟。

她堪堪七八岁的模样,拿绸带编着两根粗粗的羊角辫,走起路来两只小辫如波浪般耸动跳跃,绑在腕上的银铃叮叮作响,不必回头便能知晓小丫头是走着来的还是跑着来的。

她做起活来也分外卖力用心,经她之手磨出来的墨汁色浓泛紫,蘸着写的字总是比寻常要好看些;

经她之手泡出来的茶味醇色清,举到唇边时总是刚刚好的温度。

翟茂打量着不及自己半大的小丫鬟,毫不吝啬夸赞,“逢时做起事来比那些伺候了十多年的小厮更衬我心。”

花逢时羞怯地垂下头抠了抠自己的指尖,“嬷嬷说逢时平日里总是钝钝的不及旁人聪慧伶俐,必须要多下些功夫才能讨得主子欢喜,因此逢时从不敢懒怠。”

翟茂不说话了,捂着那只温热的茶盏瞪直了眸子愣神,许是在猜花逢时得悄悄练过多少次煮茶,试着晾了多少盏热茶才能每次都恰好将冷热控制在那个点。

“公子是在担心一会儿要上大书房么?”花逢时见他忽而断了话,脱口而出问道。

翟茂回过神,仿佛被某根毛刺蛰了似的立即挺直脊背反驳,“去大书房是听先生讲课的,我为何要担心?”

花逢时与无数自知讲错了话的孩童一样,浮夸地倒吸入口冷气,伸手捂住嘴摇了摇头,继而垂下脖颈端起案桌上早已放凉的茶蛊搁在漆盘,一声不吭托起漆盘疾步朝屋外走。

她推开恣勤斋的屋门,一缕来自正午的金辉照落在她稚嫩的脸颊,她小小的身躯止步门槛前凝固了动作,倏然回首道:

“因为大书房里的那群人总是欺负公子,许公子自己未曾察觉,公子每每上大书房前总是皱着眉头的。公子,为什么不试试反抗他们呢?”

小丫鬟心直口快又愤愤不平,一扭头撒丫子便跑,叮叮银铃响彻整座长廊。

翟茂捧着茶盏的手僵在半空,面上的血色迅速褪尽,舌尖麻麻的尝不出是难堪还是荒诞,深吸口气起身阖上了恣勤斋的门,将自己隔绝在一片狭窄的寂静中缓缓蹲下身抱住了膝盖。

花逢时一连被关在恣勤斋外数日,每每她要跨入门槛时便会有一团揉捏褶皱的宣纸砸出来,掷落在廊下、门口咕噜噜滚一圈才停下。

直至那年中秋佳节,苍穹阴沉沉闷了数日,灰蒙蒙的厚云终于在这一天开闸倒起了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珠顷刻间浇湿了恣勤斋外的空地,花逢时被裹在白茫茫的水雾里,手中捏着一根细细长长的桂树枝丫,蹲在回廊檐下划弄一汪水洼玩。

她裹着件桃色的褂子,被嬷嬷起早抓来梳了头双螺髻,髻边别一根桂枝,安安静静地蜷缩在长廊漆柱旁瞧着是那么渺小。

翟茂攥着部书卷踱到小丫鬟身旁一道蹲下,也拾起根躺在雨幕里早淋得湿漉漉的枝丫把玩,“那些话是谁教你说的?”

花逢时仰起脸,眨了眨眼睛,神色茫然,“什么话?”

“反抗。”翟茂垂了垂腕,将树枝的一头浸到水洼里。

“许多人都是这么教我的。”花逢时将胳膊搁在膝盖上,撅着朱唇仔细想了片刻,笑道:

“公子,我笨呀!我阿爹说我小时候学什么都慢,旁的孩子已经会讲话了,我才磕磕绊绊地能唤两声阿爹阿娘,阿爹那时便直言‘这孩子钝成这样往后指定得让人家捉弄取笑。’阿娘站在旁边立即要抹眼泪,我阿爹却拍案而起道‘无妨,养蛮一点!旁人不敢来欺负!’

入府后,嬷嬷也时常揪着我的耳朵骂我迟钝,骂完又教我迟钝便迟钝了,性子万万再软不得,否则定要被人家当软柿子捏。”

翟茂将拇指搭在枝丫上使劲一按,被雨水浸透的枝丫应声折成两半,“你阿爹定是个不错的人。”

花逢时点点头,丢掉手中的桂枝噌地立起身,“公子,我去给你磨墨吧。”

翟茂莞尔一笑,摇了摇头,旋身回到恣勤斋内,银灰衣影在屋中飘动,不消片刻又出现在琉璃瓦回廊。

他手中多了柄素色的油纸伞,迎着铺天盖地的雨珠立在檐下将伞撑开,“要上课了,去大书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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