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入屋中摘下湿淋淋的草笠甩手抖了抖,抿唇硬撑着徘徊须臾,终究遭不住探头伸到屋檐底下咳得撕心裂肺,耽搁良久才磨磨唧唧返回屋内,“呛死,这间破屋的飘尘拢拢起来都够做一床棉絮了。”
“那你不妨拢拢起来做一床今夜盖。”于翾灵攥着柄竹帚浅浅一笑,抬手撩了把染上雨雾的发梢。
柳惟安扫了眼忙碌的众人,“哪来的扫帚?”
“灵符化的。”岑扉趴在破旧榆木八仙桌前挤出滴指尖血,落手按在空符上行云流水描出幅晦涩冗长的案纹,继而举起描好的新符吹了吹,指指忙得热火朝天的里间,对柳惟安道:“别傻愣着,去搭把手。翾灵,先别扫了,去院里头跟岁宁他们一道拧块湿帕子来。”
柳惟安暗啐一句,憋着恼怒拐向里间,只见宋幺和傅泯正拽着张床榻连同支在榻上的结灰葛布蚊幌一块拼命朝外间搬。
“搬出去作甚?”他迎上前搭住床沿,与二人合力往外推。
宋幺搔搔头咧嘴道:“岑长老的命令,他道今夜元师姐和于师妹还有柳师姐在里间安置,咱们便睡在外间将就一晚,中间隔着道帘儿。”
“这榻窄得很,咱们能挤下么?”柳惟安抬起脸。
傅泯笑笑,“柳公子,这儿统共就两张窄榻,自然是比不得你的沧海珠宫来得惬意,光躺椅、贵妃榻林林总总搜罗起来都有十多件,拜月湖旁摆一张、蒹葭山前摆一张,兴致好时乐意睡哪便往哪儿一躺,今夜恐是会挤得有些难受,回头我和宋幺就打地铺好了。”
宋幺跟着哼哧哼哧憨笑两声,“是啊,横竖我在哪都睡得香,就算蒹葭山的草丛我也睡过数多回呢,倘若半道没有野狗往我嘴里撒尿亦或是遭蚍蜉蜈蚣噬咬,躺榻上躺地上有个甚的狗屁分别?更别提这儿还有屋棚撑在顶上替咱们遮露珠挡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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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淅淅沥沥持续到后半夜,裹着湿雾的阴风拍打在陈年的窗檐作一夜眠谣,晨曦退散墨色随着渐弱的滂沱自天际蔓延开。
拂晓降临,甘霖却止。
元窈撩开竹织的帘,疾步掠过瓦舍外间,踏上水洼遍布的泥径沿被葳蕤木槿挤歪的篱笆拐入一处残垣背后。
残垣背后触目皆是狼藉,撑在圂厕顶的木棚子遭飞溅灵力剐蹭撞塌了半面,歪斜倒在木槿丛间支离破碎,侧旁青砖断壁添了数道深如沟壑的新痕,周遭蓬蒿野菊被压弯了半里。
沈子陵漠然坐在一片乳白色的晨雾里,缥缈轻烟笼着他格格不入的宁静,映在这处疮痍之地勾勒出几分不真切。
岑扉睡眼朦胧,随手擒住疯犬般的傅泯将他按跪在一丛木槿花中,哑着嗓子呵斥几句后眼看无用,烦躁地啧了一声。
宋幺被柳惟安抵在圂厕的墙壁,手腕被死死钳住箍在背后动弹不得,剩张嘴连呸带啐地叫喊唾骂。
于翾灵明丽倩艳的面庞也晕染上恼怒,几番欲扬手上前都被柳衿好言拦下。
岑扉忍无可忍,掌中灵力化鞭,飞出两根细不可察的仙元丝线分别抽在宋幺和傅泯身上,“噤声。”
伴随两道血肉模糊的粘腻,方才猖獗叫嚣的二人在双双漏出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后默契抿紧了双唇,残垣背后瞬时陷入了渊深的死寂。
“你来说,今晨到底是什么事要闹成这样?”岑扉垂眸瞪了眼疼得青筋暴突、牙关紧咬的傅泯,起身撒脱对他的禁锢,甩手转开柄折扇使劲摇着意图驱散适才哄闹带来的燥热。
柳惟安见宋幺被那一鞭抽灭了气焰,也半笑半恼地松开手,“真是本事见长啊,倘若不是翾灵冲回来将我们摇醒,你们是准备将整片西施村夷为平地么?”
傅泯半跪在扎腿的野花丛里,捂着肩头深可见骨的鞭痕喘|息粗重,吱吱唔唔道:“今...今晨...我与宋幺起了些口角,总之...总之打架一事是宋幺先挑的头!我、我不过是还击...还击罢了。”
“不对吧?你们二人,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宋幺虽不及你能说会道,可修为却在你之上,你轻易不敢与他比拳头。平日里的小打小闹便罢了,今晨这场...肯定是有什么事。”柳惟安踹了脚倚着圂厕砖壁瘫坐在地的宋幺,“你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