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临,天色已完全穿过了深邃的秋季,变得灰扑扑白蒙蒙。拂动的风意渐寒,轻薄的单衣再罩不住暖意,天亮着的时辰慢慢减短,等不到敲梆子便已需挑灯。
咚!——咚!咚!
敲了三声梆子,人头攒动的扶华楼逐渐安静下来,黑漆漆的路面上放眼寻不到一片白影。
黑影贴在地面上,无形亦无声,飘似的钻过结界缝隙,一个接一个溜进了毫无防备的扶华楼。
不消片刻,钻进扶华楼的黑影已密密匝匝贴满了地面,粗略计来,少说也不下白数。
一名贵公子模样的慢吞吞跨过结界,他穿着用金线绣了只上古妖兽的墨色袍子,由名看不清面容的铁盔引着踱到数百死影人跟前,转开一柄扇子半掩面轻笑,“先去临仙江,找阿七。”
“铁盔”掐诀朝众死影人下令,旋即打了句手语:顾大人沉睡了这么多年,也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我念着他呢。”奚有汜收起扇子,道。
“铁盔”又道:内应的消息,沈逐也在这。
奚有汜黑着脸,拿扇子压下他的手,道:“沈逐?把曲将军喊来,今夜是他大展身手的好时候。”
“都到这儿了,我跟他今夜,总得死一个了罢?”奚有汜苍白的面庞隐藏在夤夜的墨团里,渗出几分恨意。
曲误双眸空洞,两脚栓了跟手腕粗的铁链,宛如一只木偶叮铃咣啷地走到奚有汜跟前。
“看着我。”奚有汜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沈逐是你最大的仇人,今夜的任务就是杀了他,杀不了你便以死谢罪,懂了么?”
曲误猩红的瞳孔懵懂地望向他,片刻,听话地点了点头。
数名死影人蜿蜒游回原处,向“铁盔”传达了消息后,只见“铁盔”露出了惊慌,匆匆向奚有汜打起了手势:
临仙江不见了。
临仙江不见了!
“怎么可能!”奚有汜愣了一瞬,“临仙江怎么可能会不见?!又不是一个人一座建筑,那是一条江啊!”
唰——
刹那间,周遭亮起一片火把。数千扶华楼弟子剑指前方将死影人围得密不透风。
柳容与负着手,气定神闲,“阁下带几百道死影人闯我弟子数千的仙门,是否有些太过...自傲了?”
奚有汜面色怖人,盯着柳容与看了片刻后黑漆漆的眸子转向四周扫了一圈,问:“沈逐呢?”
“神宁阁。”元窈擦着剑,道:“不出半炷香,你就能看见他领着神宁阁三千弟子将你们的后方也堵住。”
奚有汜瞪着她,面容上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雪地里的冻尸。”元窈笑问:“想再死一次么?”
“铁盔”急急摇头示意奚有汜先撤,数百死影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结界,黑幽幽的路面又归于平静。
“加固结界!”柳容与挥手留下裴舟缪玹几人,转身示意元窈跟上,阔步走回了兰台阁。
“千里鼎是你拿的,你将整条临仙江藏进了千里鼎?”柳容与阖上檀斋的门,肯定道;“难怪你主动接了找千里鼎的卷轴,却迟迟不曾有动静,这样的小案子,我思量着以你的能力,不出三日就该水落石出,这回却生生拖了这么久,我早该意识到了。”
“今夜情况险峻,你...”柳容与想起刚才那一幕,便觉心口跳动剧烈,焦躁地来回踱步,“窈窈啊,你哪来的消息?”
“冬至日,临仙江。”元窈道。
柳容与蹙紧眉心,“谁?”
元窈含糊不清道:“讲不清楚,有人递了这样的消息给我,没有署名,我相信了,想起了被封印在临仙江底的顾七。”
柳容与见状不再追问,埋头缄默半晌,“沈逐真去神宁阁了?”
元窈摇摇头,“没有,在沧海珠宫跟惟安一块钓鱼。”
柳容与:“...”
“扶华楼内,”元窈道:“有妖族的内应。”
“今夜得到消息时我便猜到了。”柳容与慢慢地点了下头,“可我没想到,怎么会是他?”
*
翌日,天刚蒙蒙亮。
缪玹脸上冒出了胡渣,案几上摆着凉透的浓茶,茶水还是满满当当,一口也不曾喝过的模样。他背对着刑架上的人,双肩沉重地塌着,沙哑道:“认罪了?”
岑扉反倒是一脸的轻松无谓,摊开手道:“渴了。”
缪玹抓起茶杯恨铁不成钢似的砸到他掌心,“你要死啊你啊!”
“噗!”岑扉仿佛被他逗笑了,哈哈一声道:“死不了死不了。还想问什么?”
“都问干净了!还有什么好问的!”缪玹气青了脸,背过身道:“天亮了,你要等的人快来了。”
岑扉闭上眼睛,“我等他很多年了。”
碧中舫的门被拉开,柳容与弯身坐在嘎吱嘎吱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