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苏苔芝在镇戎军营中,内心忐忑,蜷腿坐着,下巴抵在膝盖上沉思。
忽然间,曹熊率数名轻骑,衣甲不整,气喘吁吁,直驰入营帐。进门就叫道:“前方败退矣。种将军,你为何拒不出兵?”
种将军大惊道:“皇子派人送来密文之令,就说按兵不动。是王妃娘娘亲手译的密文。”
曹熊那双牛蛙眼,扫了苏苔芝一眼。苏苔芝早已吓得缩成一团。
曹熊没说什么,只告诉种将军:“姚统制有令,速速退回平夏城,平夏城不得再有失。”
说完,拍马回去复命。
营帐内顿时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撤退。
苏苔芝慌忙拿上包袱。里面有些自己的衣裳,金玉的钗环,银票,几个银两,和赵椹的一件裘袍。
她出去牵了马,看到地上扔了一麻袋东西。翻开一看,里面有好些铜铁的器件,应该是装配弩炮用的。还有一把试验的铜铳,和一锡罐的火药。
这些都是京师大匠精工所造,怎么能轻易丢弃?苏苔芝把这袋东西抬到马背上。
很快,镇戎军组成队列,有序撤退,留一支骑兵殿后。队伍里夹杂着马匹,车辆,逶迤数里,往南行走。
苏苔芝走在队伍中间,一路心神不定,想找个机会逃走。
走了一阵子,看到路边有山坡,还有林子遮蔽。
苏苔芝对身边的几个提辖说:“女儿家多有些不尴尬事。乞个方便,去山坡后面林子里一下,片刻就回。”
临走又说:“你们不用等我,后面队伍还很长。我马快,一下子就跟上来了。”
那些人叮嘱道:“苏娘娘自个小心些。”
苏苔芝嗯了一声,急忙忙转掉马头,离开队伍走了。
还什么苏娘娘?她现在重新回归为民女,而且是犯错待罪的民女。
很快,队伍后面赶来一个将,问道:“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走?”
有个提辖说:“她解个急,我们总不能跟在身边吧?”
苏苔芝绕过山坡,看不到队伍了,急忙骑马往南逃窜。直跑了十几里,才敢放慢马蹄,开始察看四周。
刚才惶惶跑路,只知往南,不择路线。只见四面茫茫荒原,天地之大,不知何处所归。
忽然感到脸上凉意,原来天空飘起了雨丝。她不由眼泪夺眶而出,开始自言自语。
“说自己凄苦,想想军阵上受伤躺在草地之人,又是如何体味这雨丝?我不是逃避责任,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安静地死去。”
走着走着,前面传来潺潺水流之声。苏苔芝自言:“这应该就是葫芦河。”
沿着河又走了一阵,见到有山坡树林,就下了马。
看到马背上还有一袋重东西,心想:“忘了把这些东西还给他们了。”
于是将那袋器件丢弃在地上。将鞍,辔全取了,剩一匹光马,赶去吃草。
苏苔芝对那母马说:“往后你再见到两脚生物,除了鸡鸭鸟,除了我,都要远远躲开。不要被捉回军中,做相互攻杀之事。”
苏苔芝放走了马,走到葫芦河边,打算投水自尽。
站着站着,又犹犹豫豫起来。开始回想十几年来,还有这半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望着河水,脸上露出诡异笑容,又自言自语:“西凉怎么是逆虏?我母族先祖马超,字孟起,就是西凉人。”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战争是对是错,我是对是错?就让千年后的人来评判,让天神从苍穹视角来评判。”
忽然一阵嘀嗒嘀嗒的马蹄声,那匹母马又跑了过来,只往她胸前蹭。苔芝要赶它走,哪里推得动那千钧大马。
苏苔芝心想:“算了吧,这马儿不让我死。”
于是套回鞍辔,将那袋器件重新抱上马背,骑着马继续沿河走。
又走了几里路,看到河对面有一队人马。
数了一下,大约几十个兵,其余百余人都是百姓。携老带幼,牵牛拖车,正逶迤往南行走。
苏苔芝沿河南行,选了一处河水浅的,骑马涉水过河,加入到对岸的队伍中。
问了队伍中的一个大婶。原来是胜羌寨的留守兵士,和附近的大宋边民,接到命令,往平夏城撤退。
还好苏苔芝这两天随军征战,穿的是耐磨的葛布裙。没有艳妆丽服,在人群中不会太引起注意。
一路走得很缓慢,忽然间,前面队伍不走了。苏苔芝见几个兵将围在那里,在说什么。
凑上去一看。原来有个孤老,病得走不了路,用骡车载着,眼看不行了。所以众人商议,要把他留在路边小庙。
听说那人是外来的补锅匠,平时背着家伙到处找活干。现在病倒垂危,身边又没个亲友照看着。
这时,人群中传来甜脆的女声:“我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