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苔芝转头一看。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小个子,小鼻小嘴的,妙龄女自带八分貌。
苏苔芝心里默赞:“好一个心灵皎洁之人。”她就跳下马,喊道:“我也留下。”
两个兵卒把老人抬进小庙,垫了几床军被,让他躺着。留下一个军用小炉,一口锅,一小袋干粮,小桶水,一些木炭,还有打火用的火镰火石。
苏苔芝吃惊地发现,那些人临走时,特意留下一把铲子,一把镐子。她一下子就明白,这是做什么用的。
队伍继续往前走。两个留下的人,就坐在一起说话。
那个女子先说:“我叫奚巧玲,崇宁二年生的,家在京畿路襄邑县。”
苏苔芝说:“小我一岁。真是人如其名,长得小巧玲珑的。原来你也是中原人,为什么跑这么远,跑到边关来?”
奚巧玲答道:“边关从襄邑招纺绩女工,工钱比内地高些。我父母早亡。有个哥哥小时候染了什么病,养不成丁,做不了活,得靠人养着。所以我得多赚点钱。”
苏苔芝不善于侍候人,都是奚巧玲在照看病人。奚巧玲费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强喂进去两口米汤。
她俩又坐在一起,看着那个垂危之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奚巧玲只能把被子给他捂了又捂。苏苔芝不时给他抚一下脸。
她俩原本互不相识,在某种境遇下忽然抱团,所以无话不说,越来越亲密了。
苏苔芝忍不住,把错传密文的事情说了出来。又指着门外那匹马,对奚巧玲说:
“这匹马是借军营的,我给它起名丽儿。我用鸟语训练它听我指令,关键时刻就是个保镖。”
入夜,朔风起,顿觉秋寒。苏苔芝把小炉子生起火,放在病人身边,让他取暖。
两个女人,各自将包袱中衣裳,衾被取出。在小庙另一面墙边搭地铺。
苏苔芝把赵椹的大裘袍铺在地上。两人挨着侧睡在上面,将衣衽衣袖卷过来盖住。一夜暖和无比。
第二天醒来,先去看那人。探了一下,没气息了,身子已经僵冷了。
这是预料中的事,人已经死了,结束了。苏苔芝反而松了一口气,这样就不用再揪心了。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儿。苏苔芝先起身,把赵椹的裘袍拿过来,用来裹尸。那裘袍很大,整个尸身从头到脚都可以包住。
奚巧玲吃惊地说:“这么名贵的裘袍,而且是你夫君的。这样不好吧?”
苏苔芝说:“有什么不好?没有棺木,这样好歹能包严实,算是体面些。”
她俩在庙子旁边,找到一个低洼处,将两件军被垫在下面。两人抬了尸身进去,用镐子,铲子取了些松土,碎石,浅浅地埋了。然后捡了些石头,堆起个小冢。
完工后,两人上前拜了数拜。苏苔芝低低念道:“公既已上天为神,当保佑我们两人前路平坦。”
奚巧玲在坟前,突然大哭了起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苏苔芝表情木然,冷眼看她哭。
等到奚巧玲哭完,两人站了起来。苏苔芝说:“虽然是好心,毕竟素昧平生。你怎么会哭成这样?”
奚巧玲说:“不是的。我一见这种情景,就想起八岁时葬母,十三岁葬父。好容易有个哥哥,又是这副模样。所以自哭起来。”
俩人重新出发了。除了自己的东西,只带走干粮和火镰,其余粗重东西都扔在庙里。她俩共骑那匹大马,沿着道路继续南行。
奚巧玲说:“那个可怜人,两天都没睁开一眼。他活了几十年,经历多少人和事。却不知道,最后陪伴照料他的,是两个陌生女子。”
苏苔芝淡淡地说:“都要回去的,早晚而已。对生命来说,莫名其妙来到世间。睁眼时,天地点亮,世界缤纷。度过几十年的人间烟火,悲欢离合,为某种希望而努力。闭眼时,周围世界灭寂,重归于黑暗。如此而已,对谁都是这样的。”
奚巧玲不想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就说起家里的事。
“我那哥哥,让叔叔婶婶帮着照看。叔叔还好说话些。婶子人虽不坏,自己家里也有小孩要养,哪能再管一个废人。我只能一有钱,就往叔婶那里塞,让他们好歹匀口食给我哥哥。以后我自己成了家,就顾不得许多了。”
一路走走歇歇,不时让马停下来休息吃草,不觉天已薄暮。
苏苔芝忽然见到一处沟壑,旁边长着一棵松。这正是三天前的夜里,和皇子一起看陨星雨的地方。
时过境迁,她身边变成一个小女伴。她也不再是苏姬了,而是民女苏苔芝,而且是犯了大错的。
又走了半个时辰,远远看到平夏城,却不敢进城。
这时天快黑了。苏苔芝知道城外有个大佛窟,就带着奚巧玲,躲到那里过夜。
两人下了马,头一件事,一起去一个石窟外小解。抬头时,正对着庄严佛像。
奚巧玲笑起来说:“这样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