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仲尼用笔名发布的新闻稿登上《申报》头版头条,一夕之间,在政界、金融界、经济学界卷起一阵议论潮,原已声沉影寂之事,从此愈演愈烈。
舆论哗然,学界一再联名向官方讨要说法,值此紧要关头,财政部仍旧不动如山,焉知不是孔可澄摆仲尼一道?阿莱忍不住想刺探军情,三思过后,坚守“敌不动我不动”的行动方针,将满腔困惑死死按耐。
是夜,凌晨时分,电话叮呤作响,将阿莱从梦中惊醒。
没人说话,单是传来一串紊乱的呼吸声,阿莱晓事了,会心一笑。
“最近那篇报道也是仲尼写的?”厉少愚问。
那篇报道炒热事件关注度,于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于公于私都该好好感谢仲尼。
“唔,是。”阿莱想象他此刻神魂颠倒的样子,心满意足地点头。
“谢谢你们帮我的忙。”厉少愚有心探底,欲要激怒她,便称呼“你们”。随后往书桌一坐,指尖抚至玻璃压住的合照,照片上她笑靥如花,是为他而笑,为他而美,到底有点怀念。
“不用谢。”阿莱大方地笑。
“你们,”厉少愚好奇至死,“——发展很顺利吗?”
“你好奇心也太重了吧。”
“哎,我们俩...还有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这就跟我生分了?”
“哪能跟你生分呢?只是他们英国佬比较注重个人隐私,我跟你说那些事不合适。”
“你慢一点吧。”厉少愚矛盾至极,怕她不走,又怕她真走。
阿莱不往下说,是任性,也是故意搅弄他,要他胡思乱想翻起斗志。
总之,短短一句,让厉少愚坐不住了,开始追根究底:
“阿莱,你们当真就好得如胶似漆了?发展到哪一步,何以连我都不能告诉?”
海誓山盟言犹在耳,只因他几次退避,曾经心心相印的爱情竟就此成为遗憾。他还想问:破镜能重圆吗?
厉少愚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事业如此,爱情亦如此。哪怕镜子跌落尘埃碎成一片又一片,锋利地,扎到他血肉模糊,他也不愿放手,反而要将其一一拾起,缓慢地把一切恢复原状。
“少愚哥,我并不是存心瞒你,实在是不能告诉也不必告诉。你知道的,我胸无大志只求安稳度日,既然你不想连累我,又何必知道得太清楚?”
阿莱留足悬念,任由他发挥想象,然而想得过火,无端被毁掉清白。
厉少愚惆怅着,好像找不到回头的路。按照文明戏的演法,大抵往后和好也会为此鸡犬不宁。良久,忧郁酸楚地收回思绪——阿莱没那么说呀!瞎想难道对她不是侮辱?
电话未挂,他在那头默然垂泪。委屈地想,究竟何时才能真相大白?难不成一辈子背负罪名,眼巴巴看她与旁人成婚生子,儿女绕膝?不行!真到那时,谁还记得他曾是她的未婚夫?他们是经由家人认可,亲朋见证,行过订婚宴,行过夫妻礼,只差那一纸婚书的未婚夫妻呀!
“不,我不许!”厉少愚脱口而出。
“不许什么?”阿莱听见哭腔,心忽然悬起,也急了:“快说!不许什么?”
厉少愚强硬地吼:“我不许你和仲尼再交往!”
“然后呢?”
“回答我!你是不是有别的男人?”
阿莱妄想痴缠,可却发现今夜是趁人之危——他醉了,否则这些话,只有在投中花心时方能说得出口。登时心灰大半,深深叹息过后,念着他的病情,敷衍地迎合:
“厉少愚,我只有你一个男人,别装疯闹我......”
厉少愚在那头又哭又笑:
“我是你第一个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男人。”
难得他愿意说,话匣子打开后,二人有来有往地说笑怒骂,足足一夜,闹至口干舌燥,筋疲力尽,及至晨光微熹时尚且不舍得挂断电话。阿莱困倦不堪,拿着话筒倒在床上,无言片刻便睡过去。
“你睡了吗?”厉少愚试探。
“嗯......”半梦半醒。
失落归失落,仍不愿挂断。转身坐到沙发椅上,听着那头传来匀长轻缓的呼吸,饮尽半杯三星白兰地,接着伏到办公桌上,又冷又硬,但忍着,因为要她相伴才能入眠。
她真的不要我了吗?厉少愚晕陶陶的,抢着回答:“不会的,她说只有我一个。”理智是自己给的,希望也是,顾忌着未知的风险,悄悄欣喜,不敢在外人面前泄露半点。
梦里不知身是客,阿莱用力地抓住他,不要他走,不要他冷淡,正自失声痛哭,一眨眼,堕入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空空荡荡,只有她对影自怜。
梦太长。直至日暮西山,天幕被晚霞染做火红的半边,一缕阳光穿过夹缝,用温暖将她唤醒。惺忪地坐起,话筒还在枕边,拿起来听,竟没有挂断——
原来昨夜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