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可澄满腹鄙夷地笑了,一手搭上他的肩膀,道:
“少愚兄,你这一身硬骨,得用三昧真火才能炼化吧?”
“你没试过吗?”
“没试够嘛!”
“那是你孔先生没本事,哪怕再多留我几天呢?对不对?你不知道,像我和阿莱这样的人,什么都可以软,唯独骨头不会软。”
“话别说得太满。”孔可澄凑到他耳畔,悄声问:“要是郑小姐见过你那副模样,会作何感想?”
“你爱过一个人吗?”厉少愚不受其扰,信心百倍地说:“她要是看见我的窘迫,只会更爱我。”
孔可澄忍不住大笑。
“好,有机会让她看一次吧。”
一壁说,一壁捏紧厉少愚的肩头,眼底的妒火毫无预兆地烧起来,甚至有几分怨毒。
相隔寸许,看得明明白白——厉少愚对上后,骇然片刻,转而兴奋起来,因为真凶终于浮出水面,肯与他打明牌。春寒料峭,但这把火烧得太旺,以至于双方身上都冒出一层薄汗。
自出狱后,厉少愚第一次如此轻松。他还提醒:
“阿莱不是一个物件,我曾和她缔结姻缘,但不代表我拥有她,可以随意处置她。往后没有我的束缚,她会是更独立自由的个体,还望孔先生别把她当作战利品对待。”
“你也真够操心的!”
“人之常情。”
“我心里有数。”
“那你的外室打算怎么处置?”
“哦哟,少愚兄这话说得,难道林小寒是个物件,由我去处置?”孔可澄将他一军,还想再耍弄他,所以说下去:“我对所有女人一视同仁,既然尊重郑小姐,照样也尊重林老板,走一步算一步,不劳你少愚兄操心。”
——心念,什么东西也敢管到我头上来?能享齐人之福自然好,但若郑小姐不接受三角关系,也需先谈判再说。没发生的就是没发生,早早思虑不是徒增烦恼么?
厉少愚不想打哈哈,只步步紧逼,“难道令尊令堂已开明到能让戏子进你孔家的门?”
“难说,我都快进不了孔家的门了。”孔可澄说完便咯咯大笑,这倒没有别的意思,完全是自嘲。当初离家追求郑小姐,只想等爹娘消气就回家过好日子,没成想算盘落空,过完上元照样被赶出来单过。还能怎么着?硬着头皮接着扛呗!
着急去见大伯,刚一转身又回头道:
“与虎谋皮的滋味怎么样?给自己太大压力,当心旧病复发。”
明知不安好心,厉少愚懒怠再斗嘴,连白眼都没翻,提腿就走。用完午饭,司机把他载至白宅,在楼下陪舅舅聊过大约半小时,陆刈麟唤他上楼。
想着有正事要说,不敢嬉皮笑脸的,走进书房,但见陆刈麟板起脸,对他不甚满意。连个开场白都没有,张嘴就吼:
“你到底想做什么?机械厂和日本人刚签完合同你就向邱诚投诚,不怕两头落空吗?等他们身后的势力斗到明面上,第一个要你的命!”
死生之间走过一遭后,厉少愚心性已很淡然,从前零他胆怯的,通通失去威力。听见骂声,整肃神色站至书桌前,语调清晰地说:
“对不起,让二哥操心了。那件事后,我始终无法说服自己与行长冰释前嫌,眼下要想在央行立足就必须投靠邱主任,否则只有被洗牌的份儿,我想做的事,也只有他能帮我。有朝一日落得两头空,那是我的命数,没什么怕不怕......”
“你倒是大彻大悟了,敢情跟日本人周旋全是我的事?我可没有给人做奴才的瘾!机械厂过两天就开工,你过去盯几天了解一下详细情况,有空再和小山他们吃个饭,尽早解开误会,免得节外生枝。”
“是,等回上海就去。”
饭是一定要吃的,不过刚到邱诚麾下,立场过于敏感,不敢明目张胆地约。再等下去定是遥遥无期,择日不如撞日,立刻一通电话敲定日期,也算表白心迹。
飓风过岗,灾后重建极为重要,待把事项分出轻重缓急,方发现日本人那头是重中之重,否则资金何来?没有资金,维持机械制造厂运转就是痴人说梦。
投诚以后,在日复一日的周旋中,厉少愚逐渐学会长袖善舞。征得陆刈麟同意,拿起听筒摇去电话,还不待对方接起,已是神色大改,哪怕看不见呢,亦要做到笑脸相迎。
哪里还像往昔的刺儿头。
终于,小山英明接起电话,书房内顿时被笑声充盈,显得不那么冷寂了。原来他是欣赏厉少愚的,去岁初识时展露的“刺儿”,极像那位故人,因此寒暄得十分真心,好似故友重逢。
陆刈麟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似闭目养神,实则耳朵早已竖起。
厉少愚手一撑,在书桌边沿坐下,手不住地把玩电话线。还是年轻,与积年的老狐狸打交道,做不到真正地游刃有余。他笑着:
“投靠邱主任是权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