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当天,下了一场鹅毛雪,洋洋洒洒,将小镇装点如童话般,直到雪晴了,她的心情才放晴。
阿莱实在是担心,明天将得到一场雪中的婚礼。依照习俗,新人在举行仪式前不能见面,但厉少愚眼下是她最窝心的朋友,所以约定好,他早早地起床,帮她放水、洗澡、梳头。
打扮要由她自己来,老夫老妻,也得保留几分神秘。
厉少愚把浴缸放满热水,扔进泡泡球,她包紧头发,坐进去,瞬间被粉色的泡沫掩盖,浑身上下,只露出半截奶白的脖颈。
壁炉烧得极旺,浴室里,热气氤氲,厉少愚坐在旁边,怀着满腔幸福和期待,缓慢而仔细地帮她擦洗身子。
她的皮肤很白,像上等丝绸一样光滑。而且经这几个月的修养,身体也不再病态,肚腹和臂膀上长了一层脂肪,像古希腊匠人雕塑的女体,珠圆玉润,美丽而且健康。
到这一天,他终于如释重负:
“你要嫁给我了。”
她自顾自地朝胳膊浇水。
几年来,厉少愚的苦修主义越发明确,但来到香槟以后,见阿莱实在太寂寞了,便决心为她举办一场婚礼。
他的硕导Ted,整整地跨越半个美国,来为他们证婚,以及昔日的同窗、好友、同事、学生——也许还有在天之灵的郑叔衡。
他的博导Alain送她出嫁。
阿莱无意要他为自己摒弃原则。到这时候,还在问:
“你不后悔吗?”
“阿莱,我不是坚定的苦修主义者,真的,我无数次梦到过今天。荒谬吧?我梦中的婚礼,要比这一场要更热闹更盛大。”
“其实我没想举办婚礼。”
“为什么?”
念及北平孔府那一场,不是婚宴,胜似婚宴,阿莱疲惫不堪。她话到嘴边,始终说不出口,但厉少愚似乎明白了:
“这回不一样。”
他没点破,所以她朝他笑了:
“是不一样。”
然后她站起来,水淋淋地裹上浴巾,回到房间里。婚纱就放在床上,好像她已经躺在那里,等待他的拥抱、亲吻、抚摸和进入。
吹干头发,擦干身体,穿上婚纱,拉起裙裾,她自镜中瞥见自己,那么光彩照人,因为婚纱的洁白,让她的心情变成期待,将她的心填得满满,真是,恨不能一夜白头。
阿莱喜欢这场婚礼。
教堂大门前,Alain身穿白衬衣,黑西装,像父亲一样,等待她挽起他的手臂,穿过百合和金草点缀的拱门,把她交到厉少愚手里。
Ted的牧师证是连夜考的,初次且是为其高足证婚,话多得几乎是在啰嗦。终于,他宣布仪式开始,在交换戒指以前,厉少愚说:
“阿莱,你知道吗,从你第一次对我说‘你必须好好爱我’以前,我的灵魂深处就在爱着你,当我明确这种‘爱’的情绪时,我已经无法想象自己会有不爱你的一天。
后来,在我以为自己失去你的时候,我们重逢了,那一天,我看见我们的未来。我确信,我生命中最幸福的一刻即将降临:你会嫁给我。
我们曾经为婚礼的模式、细节发生过争吵,通常情况下,我会作出让步。起初,我也以为今天的婚礼是对你的让步和补偿,但当我看见你穿着婚纱走进教堂,我终于明白,是我需要这场仪式,和我们在天上的父,以及在座的亲朋好友作为见证。
——我,厉少愚,请你做我的妻子,我将穷尽此生来证明我对你的爱。”
而后,他为她戴上戒指,在一众注视下,分别在婚书上签下名字,自此结为夫妻。
阿莱注视着他,想到那个遥远的少女时代的梦,忽然泪如泉涌。苦尽甘来了,大抵这一世都不会再有变数。
勿复如昔,笑语盈盈。
她很幸福,幸福到,无法想象到下一秒会有多幸福,只盼望自此依依相守,过尽这茫茫人生。
仪式结束后,宾客簇拥着新郎新娘走出教堂,在宴会厅里接受众人的拥抱、亲吻和祝福,灯光闪过几次,鲜花和蛋糕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最后,阿莱换上舞会裙,重新回到现场。
婚礼进行曲未完,厉少愚主动邀请阿莱跳舞。他们拥抱彼此,在明亮的水晶吊灯下旋转,与七年前一样,非常生涩,甜蜜。
阿莱伏在他的肩上,跟随他的节奏,轻轻轻轻地晃。
她问:
“少愚,你在想什么?”
厉少愚答:
“我脑袋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想。”
这场吃力的马拉松,终于让他跑到终点,他娶到自己心爱的姑娘。他傻了,什么也没空想。
他抱着她,便是抱着整个世界。
这梦想的生活,再也不会有万一了。
大局已定。
圣诞节本该要度蜜月,但阿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