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忱已经几日没合眼。他总是在入夜池晚睡下后,去书房抱一摞纸回来,涂涂画画。等到天快亮时,又拥着她,仿佛刚刚醒来。
池晚越来越嗜睡。不只在夜晚睡,白天也睡。
她感觉到自己的精力越来越少,似乎支持不了她一直醒着。
“你眼中的红血丝越来越多了。”她在这一天,睁开眼第一次看他。
他胡乱应了一声:“是吗。”
池晚看了看外面的天:“黑夜,越来越长了。”
燕忱只当她意识不清,在说胡话。
她又道:“可现在,是四月。”
现在这个幻境,已偏离原来的轨道太远。想必一切的一切,都十分不同。幻境难以支撑,只能延长黑夜,黑夜中活动的人少,耗费的精力也少,如此方能勉强支撑幻境运行。
这个小世界快崩塌了。如果没有想错,便是在今日,她身陨那日。
燕忱将池晚抱到轮椅上,她现在连抬手拿起一只杯子,都很费力。
他将她推到院子中央,那棵巨大的海棠花树下。
路过的下人都同情地看着池晚,她们都知道,王妃只能活七日,而今日,是第七日。
白色花瓣被风一吹,洋洋洒洒地掉在身上。她头上插着一根素白的铃兰步摇,身上的云缎奢靡至极,如同一片雪色。本是仙姿玉色的一个人,脸色却白得近乎透明,脆弱到仿佛随时消逝。
他摘了一朵海棠,轻轻别在她耳侧。
他问:“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池晚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又道:“但若没什么可做的,给我念一念书吧。”
燕忱拿出一本《北棠随记》,从第一章念起来,这本书记录的尽是些民间奇怪见闻。燕忱的声音又轻又低,像天上舒展的云彩。
有时,池晚还出声问上一句:“然后呢,他去墓地,发生了什么?”
燕忱便继续念下去,为她解谜。
池晚原本就没多少精力,没过一会儿,她便觉得昏昏欲睡。
但这是第七日,谁都不知道,她这一觉睡下去,还能不能醒来。
燕忱念着念着,声音便有些沙哑。但池晚仍闭着眼,对这一切毫无感知。
念书的声音停止,他将书丢到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如同散落的瓷片,那样破碎。
时间在他们二人身上,仿佛静止。但飘动的发丝,垂落的花瓣,出卖了这一切。
当你想让时间变慢些的时候,它总是过得这样快。燕忱不眠不休的七日,似乎只是眨眼间。
周围的侍女看见这一幕,皆不敢出声,从心底里替他们二人感到难过。
就在这十足的静谧中,骤然传出一声尖叫,院子有一群人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赵翁和夫人。后面跟着赵翁带领的部队,就是这些人灭了赤水族。
夫人看见院子中的二人,怒气冲天。
燕忱转头看见他们,眼中并无半分惊讶之色。反而竖起食指,示意他们噤声。
国师夫人如何肯听他的话?只听她大声喊道:“狗贼,你究竟要欺骗我可怜的女儿到几时!”
池晚呼吸霎时浅了许多。燕忱不悦地皱眉,目光似寒冰直直射向他们。
但夫人却没停下来,呼唤女儿道:“望晴,望晴!你快睁眼看看,你身边这个人,不是薛持安,他是谈司言啊!”
池晚身体太过疲惫,仿佛困在长梦中无法醒来,但她已对周围的声音稍稍有了些感知。
她指着燕忱喊道:“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们!赤水族已灭,北棠再无倚靠,我与女儿孤苦无依,沦落至此,你还要来骗她,你的心难道真是石头做的吗!”
夫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便朝着燕忱跑过去。但夫人终究是个弱女子,即使会一丁点神术,依然不是燕忱的对手。
那把匕首甚至还没近他的身,便被他一把夺去。他将匕首随意扔在地上,对旁边的下人说道:“将她绑上。”
“是。”下人说道。
夫人震惊地看着这些下人,原来他已将府内的人也全部换成了自己的心腹。
比拇指还要粗的麻绳绑在身上,夫人使劲扭着身体,那股麻绳反而越来越紧。
池晚就在这时,缓缓睁开了眼。
燕忱紧张地看向她,她睫毛轻颤,看见这一幕,却没有多少吃惊,与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她对着国师夫人的方向,轻声唤道:“别挣扎了,那是留仙锁,越挣扎越紧。”
燕忱能想起障眼法,那么想起留仙锁好像也没什么意外的。
夫人果然没有再挣扎,刚要说些什么,却被池晚打断:“他在骗我不假,可赵翁也在骗你。”
池晚轻叹一声,国师夫人救女心切,甚至不惜和赵翁联手。这无异于将一条毒蛇养在身边,待到助他达成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