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玉枝此刻虽然不知她与谭颂之间究竟是何种关系,但可以确定,谭颂要走,那她身上定还有谜团。
她心中暗暗发问,不知裴谙棠是否察觉到了谭颂的动作。
她此刻做不了什么,但有关于关刘隐月的事,她很想知道,这么多年,眼前这个女子是如何背负着恨意走到如今的。
她轻轻挪动草垫子,坐的离她更近,用平常的语气与她道:“你能和我说说吗?关于你后来的事。”
刘隐月知道,她这一生,本是不堪回首,可此刻有一个人拉着她的手,满是善意地而不是以一种揶揄的语气说愿意听她的故事。
她想说与她听,即便满是曲折与哀戚。
“你很聪明,我的许多事,你应该都知道。你若想听的话,那便从那一年开始讲罢。”
刘隐月动着嘴唇,眼里却流露出无限的眷恋与柔情,她原本是很喜欢、很怀念这一年的。
五年前,周文镜离开燕京后,是回过一次南州故乡的。
那是个细雨绵绵的春日,刘隐月带着弟弟妹妹立于渡口一处亭下,目光远眺江上雨幕中缓缓驶来的船只。
船行近时,刘隐月不断在心中描绘丈夫的样貌。
周文镜起身下船,任衣襟被雨水打湿,望着眼前几年未见的妻子和家人,欣喜把心中的苦闷一扫而空。
他摸了摸弟弟妹妹长高了半截的头,把随身带着的零嘴果脯拿出,两个孩子一蹦一跳地拿着吃食一路向前跑回了家。
刘隐月在雨幕中望着他,直至他的模样与心中所绘重叠,颤动的心头满是思念作祟,她却一时语塞,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他消瘦了许多。
“阿月,我回来了。”周文镜跑到她的伞下,拉过她的手。
刘隐月这才回过神,与爱人重逢的欣喜和从前遭遇的苦难通通涌上心头,泪水滴滴落到手边。
周文镜掏出帕子擦拭她眼角的泪光,指着身后背着的包袱,笑道:“你别哭啊,我给你买了许多好东西。”
那日晚上,家中比过年节还高兴。
夫妻俩在厨房忙活了一晌午,做了满桌子菜色。
周父乐呵呵道:“做这一大桌子,得花不少银子罢?我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还是要能省就省。”
刘隐月故意打趣:“他如今可有钱了,家中的旧衣物都说不要了。”
周文镜起身为众人夹菜,“我带了些银子回来,你们不用像从前那般不舍的吃穿了。爹娘,你们可千万不能再吝啬买药钱,还有阿月,你想买什么尽管买,我打算在章州购一处宅子,下个月我会带些人过来,帮着一同把东西搬过去。”
“真好!我们要住大宅子了!”妹妹嘴角挂着米粒,笑得合不拢嘴。
夜间,周文镜拿出一直揣在怀里的玉簪,趁着妻子梳妆时悄声插到她发髻。
“这是何物?”刘隐月觉得头上一沉,便伸手去摸,头上厚重的簪子使她吓了一跳,嗔怪道,“你买这般贵的东西做什么?”
周文镜一看,她在黄花镜前对着头上的簪子瞧了又瞧,满眼喜色,分明是很喜欢。
“阿月,我就猜你会喜欢,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喜欢……”刘隐月红着脸道,“但你下次还是莫要买了,太贵重了。”
周文镜笑答:“无事,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要尽力为你寻来,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周文镜这几日带着家中人上街裁了几身新衣裳,又到从前吃不起只能站在门外瞧瞧的酒楼吃酒。
摊铺上买糕点零嘴的老翁又在到处叫卖,以往弟弟妹妹看了总挪不动脚,如今周文镜挑着他们爱吃的买了好几样。
一连几日,满是欢声笑语。
过了几日,清晨时分,刘隐月又送周文镜到了渡口,亭中的新绿柳枝刚被雨丝洗涤得青翠欲滴,鸟雀婉转于亭上,远处一派山清水秀之景。
“我过几日就回来,接你们一同去章州!”周文镜上船时频繁回头看她,自己脚下却被船檐绊了一个踉跄。
刘隐月捂嘴轻笑,伸出手朝远方的人一挥,明亮的女声充斥柳亭:“知道了,我等你回来,你留意脚下。”
这次与前几次送周文镜走不同,从前她望着丈夫的身影消散在点点江心,心中满是担忧与思念。
如今她眼中期许与喜乐交织,只觉得前方还很长,他们能过得更好。
可此刻浸沐在春光之下的她还全然不知,他们所期许的日后,到此戛然而止。
这次送别,也成了此生的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