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鹭声有些意外,她似乎还是不肯接受自己的致歉。
布料上沾染了她的体温,搭在杭鹭声的臂弯处传来阵阵熨帖的温暖触感。
“大人看那个浪花,眼不眼熟?”周河弥盯着不甚平静的海面出神。
杭鹭声随之望去,却只见到海浪消逝后留下的波纹。
他暗笑自己痴傻,浩淼大海上哪能留住转瞬即逝的东西?
见杭鹭声不说话,周河弥转头看着他认真道:“这世上,连树叶都没有一模一样的,更何况水花呢?”
“自您说出对那枚水纹刻印的怀疑以来,我便常常在想,究竟该如何证明那个划痕并非出自家父之手?”
周河弥的眸子在月色下闪起柔光,“单凭一眼,我就能知道它的真假,那是因为我熟悉父亲的一切习惯。大人虽不清楚细节,可身为刑部办案官员,应当事无巨细、悉究本末,怎能仅凭‘相似’二字,便疑心我父有罪?”
杭鹭声哑口无言。
他很想分辩,自己平时并不是独断专行的人。
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清那一日的冲动情绪究竟从何而来。
周河弥悄悄抹了抹眼睛,坚定道:“我以为,大人才是最应该拿出证据的那个人——证明我们有罪或是无辜。”
杭鹭声心头沉重不已,“周姑娘说得是,我此后定会慎之又慎,不会再犯。”
久久的寂静,两人俱都无言。
海面上的浪头一个接着一个,似乎不是个平静的夜晚。
“是有些凉了。”
周河弥望着夜间的海洋叹息,少了那一层薄薄的衣物,顿时便禁不住海风的侵袭。
她同杭鹭声对视两眼,嫣然一笑转身回了舱室。
杭鹭声一愣,忽然有些摸不准她的脾气。
周河弥刚进室内,瞬间就被那股铺天盖地的异味包围。
她捂住口鼻,蜷缩到一处靠窗的角落。
闷热的环境最易令人困倦,再加上呼吸不畅,周河弥眼睛微眯,昏昏欲睡起来。
“喝一口吧。”一杯黄澄澄的水被递到眼前。
周河弥缓缓抬眼,见许久都未进来的杭鹭声弯腰执杯,俯身询问着。
“这……是什么?”周河弥有些蒙,潜意识却已经牵引着她伸出手指握住杯子。
杭鹭声蹲下身来,平视于她,“陈皮水,解恶心的。”
周河弥捧到嘴边啜了一小口,极淡的橘皮香萦绕在鼻尖,胃部的沉坠感一扫而光,整个人顿时松快起来。
她喟叹一声,就着杯口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大人,哪来的呀?”
杭鹭声爽朗一笑,靠着墙边在她身旁半坐下来,“跟一个做药材生意的客商换的。”
周河弥嗅了嗅空茶杯中的还未来得及散去味道,偷偷用余光看向杭鹭声。
他脊背挺拔,表情怡然,丝毫没有不适之感。
周河弥有些委屈与愤懑,“大人难道不是京城人士吗?为何不见您晕水。”
杭鹭声见了她的小模样,不禁歪头一笑,“我虽长在北方,却是生于海上。”
他停顿一瞬,笑意更盛,补充道:“就在这片海域。”
“啊~?”周河弥惊讶地瞪圆眼睛。
“我父亲曾任东海市舶使,母亲是在随任期间生下的我。”杭鹭声目光灼灼,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放松,“当时海匪猖獗,为胁迫父亲就范,劫持了身怀六甲的母亲上船。他们以为母亲是个柔弱的大肚妇人,故而不曾重视。”
说到此处,杭鹭声上扬的嘴角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可谁也不知,我外祖家是做武馆营生的。母亲一个人,不但设法给父亲传了信,还大刀阔斧把海匪头子打得服服帖帖。刚收拾完残局没多久,母亲就发动了。”
周河弥托着下巴,隐约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耳熟。
“我随父亲母亲在海上生活了五年,之后才被外祖父接回京城教养。”
杭鹭声说着说着,忽而有些赧然,“当初父亲下至地方巡查却被母亲公然抢婚,差点逼得朝廷出兵营救。外祖父怪罪母亲害他丢了‘江湖第一强’的颜面,更怕我被母亲带得无法无天,自我出生起,便闹着要把我接走。母亲嫌日子无聊,非要留我在身边陪她逗趣儿,直到启蒙的年纪才肯让我回去。”
周河弥看着杭鹭声兴致勃勃地念叨,愈发觉得话中人物似曾耳闻。
她眨巴眨巴眼,突然灵光一现道:“令慈……莫非是肃清中山洲一带海匪的金夫人?”
“你知道?”杭鹭声惊奇万分。
周河弥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父辈口中的传奇人物竟然是杭鹭声的母亲,这叫她幼时听闻的记忆一时间全部迸发出来。
“金夫人的功绩在江南可谓人尽皆知!”周河弥眼中有亮闪闪的光芒,“在我幼时,八方州里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