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泛白,薄雾弥散,刺眼的日光顺着墙头滑落。
沈暮雪拿手遮挡了下亮光,微眯着睁开半只眼,缓缓地坐起身子,打量了眼四周的情况。
她此刻正坐在一墙角处,前有庇荫的大树,后有灰白的围墙,正不经感叹自己选择了个遮蔽的好地方,徒然看见手边放着一个有些眼生的包袱。
难道昨晚发病还是被人看见了?
此刻一早飞去觅食的乌鸦正巧飞回,嘴里衔了一颗浆果,落在她的脚边自顾自地吃。
沈暮雪:“鸦鸦,我昨晚子时是如果度过的?”
乌鸦:“你抢了别人的包袱,偷了人家的食物。”
沈暮雪表示不信,自己好歹是沈家的女儿,她的父亲可是曾经响当当的武林盟主,她身体里流淌的血液都是正气凛然的,断不可能做这般不入流的事。
当下就不屑道:“我岂是这等鸡鸣狗盗之辈,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乌鸦嘎嘎叫了两声:“吃的还挺多。”
这下她坐不住了,下意识去捂住乌鸦的嘴,根本忘了别人其实根本听不懂鸦语,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她压低着声音问:“我真做这种事了?我偷谁的了?”
乌鸦:“昨日在门口撞见的那两位。”
那两人……
她看了眼手边包袱里所剩的糕点,精致小巧,上面还泛着晶莹的光泽,全然不像是一个流民买的起的样子。她昨天就觉得那两人有些奇怪,却一时说不上来,现在想来,这两人应当也如她一般,只是伪装成流民罢了。
此刻晴光正好,金辉洒满大地,霜寒都尽数褪去,可她心底却似刮过一阵冷风,拔凉拔凉的。
虽说如此,但抢人东西却是让她有些羞耻。这种感觉像是藤蔓似的从脚底顺着往胸口的方向钻,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必要跟人道个歉。
沈暮雪起身,拾级而上,往观内走。
推门而入,却不见昨日那两人,观内的流民也不知道是不是急着赶路,堪堪少了将近一半。
她微微松了口气,竟觉有一丝侥幸。又为自己生出的这丝侥幸而暗暗不齿。不过这种心绪没有停留过久,她看着观内所剩无几的人,想起昨晚自己的惨状,转身便出了门。她可不想再发生一次这样的事,得加快脚程在天黑前赶到下个驿站才行。
继续往南的路上,流民依旧不见少,体验了一次被流民穷凶恶极地追赶,她现在也不敢再贸然出手。
接连这般行了两日后,在第四日的傍晚,沈暮雪到达了落城县,身上的银俩也被用的所剩无几。
她站在一处宅院前,久久伫立不动,眸色暗淡,一双秀目泛着盈盈水光,胸腔起伏不定,像是被压了块巨石,疼痛压抑。
眼前的宅院早已锈迹斑斑,朱红色的大门油漆斑驳,高悬于梁的匾额落满尘灰,偌大的沈府二字处处是裂痕。
像是极力克制,才能让手不至于抖成筛,她闭眼深吸一口气,翻墙而入。
入目皆是荒凉,过往的一切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浮现。
沈暮雪仿佛看见了儿时自己在庭前舞剑的模样,耳旁响起了父亲颇为骄傲的称赞声:“舞得好,我儿这身姿随我。”
做沈家的独女何等的风光,也是何等的难。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她的生活几乎只有习武这件事,从晨起练到日落。
可她到底也是个童心未泯的孩童,会背着父亲翻墙偷溜出门玩,也会因看到别的女子身上蹁跹的衣裙而羡慕的跟母亲撒娇索要。
十二岁那年随父参加武林大会,一举夺魁,名声大振,都知沈盟主有个女儿,巾帼不让须眉。十三岁那年上门向沈府提亲的人,更是踏破门槛。
只是谁能想到,结局竟是这般凄凉,一夜之间满门被屠。
穿堂的夜风倒灌入耳,刮过杂草丛生的庭院,青石板铺就的甬道阴暗潮湿,缝隙里钻出绿色的苔藓。
她顺着甬道往祠堂的方向走,却讶然于两旁的梅花竟悄然开放,浮香疏影,傲然挺立,像是为了证明沈家铮铮的铁骨。
恍惚间,眼前拂过那日之景。
浓稠的血色在如墨般的夜里弥散,恰似一条红色的暗流,梅花香散尽,交织着腥气黏稠的血液的味道,窜入鼻腔。
她强压下胃里那股翻涌而上的酸水,推开祠堂的大门。
扑鼻而来的尘土味,眼前是倒落一片的牌位,因长期无人供奉,早已蛛丝遍布,鼻子不由得酸了酸。
沈暮雪扶起倒落的牌位,掠过堂前的蛛网,用火折子点亮一旁的烛台,烛火瞬间摇曳生姿,视线也变得一片清明。
破裂的窗纸在空中翻飞,发出呼呼声,寒风穿过空荡荡的窗格,肆无忌惮地吹来,屋内的人却纹丝不动,暗哑的声音在萧瑟的夜风里彻底支离破碎。
“父亲,母亲,女儿回来了。”
可是无人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