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室静谧,跫跫足音窸窣响起,帷幔后面兀然传出太后的惊喘。
“谁在哪儿?”
“是奴,奴回来了。”朱衣内侍刻意放低声调,柔和的语气中充满抚慰之意,小心翼翼地靠近慢慢撩起帷幔不敢发出一丝响,生怕惊着太后。
进入到密闭的小天地,觑见太后搂着锦衾蜷在榻上,汗如出浆,满面骇色,犹如惊弓之鸟,面上残留着被噩梦惊魇住的心有余悸。
她望见来人涣散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仿佛瞧见曙光,一瞬扑上去抓住救命稻草般紧捉着朱色衣袖不放。
“纪忠,为什么万轻岚那个贱人死了这么多年,今夜又入梦折磨于我!先帝被她迷惑神智下诏旨将阖宫嫔御遣往玉虚观,无人与她争锋,独霸后宫数载难道还不够吗?”
提及在道观里的清苦岁月,太后心内一阵绞痛,切实饱尝过苦楚清寒的滋味,至死都不会忘记一切拜谁所赐,强大的戾气充盈胸口,眸中尽是刻骨的恨意。
她无意识地收紧手掌,修理得整齐的指甲也随之深深嵌入纪忠腕间,冒出殷红血珠。
然而,纪忠恍若无痛觉一般,任由血珠肆意流淌,一只手揽住太后拍哄孩子似安抚,垂下的眼中俱是疼惜。
他虽是去了势的宫人,但通身一股谦谦儒雅的气质,模样上如同一介温润书生,许是进宫之前曾为满腹经纶的莘莘学子。
漫漫岁月也很是眷顾于他,只沉淀了富有魅力的印记,苍老痕迹不染分毫。
在信赖之人的安抚下,又经历过歇斯底里的怒吼,太后耗尽气力,失了神般靠在他怀里喃喃自语:“那些苦痛折磨加注在我一人身上便足矣,我的湘儿绝不可以深受其害。”
她痛定思痛,再抬起眼的一刹满身脆弱无助已褪去,重拾了大应太后的矜傲高贵与冷静自持。
“速去密召易淳安入宫。”
纪忠犹豫了一下,“您当真想好了吗?”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太后眼里一片冰冷,指甲攥破了膝头锦衾,清晰的裂帛声分外刺耳,“这颗棋子蛰伏多载也该见一见天日,发挥它的作用。”
蒙昧夜色下,清冷的风击打着窗棂,刮灭了殿中错金银连枝灯长檠上的烛蜡,唯余长信宫灯昏黄的烛火将一廓丰腴倩影映透画屏。
太后握着香匙向鎏金镂空鹤首香兽内添入奇楠香,玉手扣落顶盖。
不多时,兽喙里飘出氤氲怡人的缈缈青烟。
一位身着天青道袍,头戴太清鱼尾冠的中年人慢吞吞踩着步子踱至屏风处,捻着下颌长须定定站立,眯着眼望向缓缓走上主位的太后,四下环顾一番也自顾自寻了一处落座,浑身像没了骨头般靠进凭几,吊儿郎当屈起一条腿,举止十分随意轻浮,横看竖看都不像一个道士。
“太后寡居数载,深夜召外男入寝殿,如此孤男寡女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啊。”
易淳安言语中夹杂讥嘲的蔑然,直听得在旁侍立的纪忠脸色难看。
“放肆!”
入殿不施礼,未经太后准许落座兼言语不敬,条条都触犯了宫规,纪忠欲教训他。
太后睇去一眼,警告他阻了话茬。
“国师所言极是,是本宫思虑不周,确实不该深夜搅扰国师,这厢原想着你曾嘱托的那桩要事总算有了眉目,便遣人请了你来提早告知,好慰一慰你心,倒是一时失了分寸。”
话音刚落,易淳安心头一震,猛地站起身,掩不住一脸喜色。
“碧水珠有了下落?”
太后嘴角抿出淡淡笑意,不急不缓地端着茶瓯轻呷,端持着矜傲,对他的话有些置若罔闻的意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易淳安明知太后有意为难,也得忍着这口气,收敛了玩世不恭的态度,恭恭敬敬地朝上首行礼,恳切地承认错误。
“在下适才一时忘记宫规冒犯了太后,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恕小人一回。”
听着上首飘来轻笑声,他低垂的眼中有妖异之芒乍然闪逝,悄悄攥紧了指节。
“国师请起!既然你愿为本宫效劳,那本宫必然不会亏待你。”太后笑得一团和气,亲自步下玉阶扶起易淳安,附在他耳畔悄声细语:“你一心渴求的碧水珠如今就在这宫中。”眉头微微舒展,秾丽容貌上带着一丝诡谲之色,“当今皇后的身体里。”
“皇后自幼身患火症,为治病便拜了元一真人为师,一直在夷罗山调养,后来元一真人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碧水珠,给了皇后用来抑制她的火症。”
太后漫不经心地侧首看着易淳安的神情,见他眼神凌厉,眸光亮得惊人,含着势在必得的架势,红唇边挂着淡淡哂意,踅身重新走回主位,低头摆弄起帔帛。
她在等,等对方先开口。
被陡然而至的喜悦冲昏头脑仅短短一瞬,易淳安很快收敛了情绪,皱起眉犯了难。
碧水珠有一个特性,一旦进入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