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宁帝道:“这么说,这个扰乱舞雩的巫女还是个有功之人?”
荀况再拜道:“陛下有所不知,此人便是右内史易仲良家的女公子,天神借她揪出罪魁祸首也在情理之中。”
“哦?”武宁帝来了兴趣,直起上身,透过竹帘看向抖如筛糠的易生,声音也亮了几分,“那位起死回生的女公子?”
皇后周氏坐于武宁帝右手边,见皇帝对年轻女子起兴,十分不屑道:“不过是个妖女,难登大雅之堂,还与天神对接,简直是笑话。”
后侧一凤目冷面少女轻声道:“难登大雅之堂?那她今日登的是什么堂?”
“我……”周后一时噎住,回头怒视,碰上少女冷峭眸光,竟硬生生忍下这不甚恭敬的呛言。
她忿忿扯了扯衣袖:“我是没听过什么鸣蛇,方才也未看清那蛇的样貌,谁知道是真是假,西京城里蛇多了去了,那浑人说是就是啊?”
“母后所言极是。”
四皇子宁晖大咧咧道:“搅乱皇家舞雩乃大不敬之罪,重可弃世,岂能轻飘飘一句就让她躲过,若无凭无据便轻饶此人,往后这人抓个兔子说是玉兔,那人提只鸡说是凤凰,还不全乱了套!”
左右宫婢轻挥羽扇,柔风从冰鉴之上拂过,变得清凉宜人,武宁帝胡须被这微风拂动,须臾,开口问:“夏英,你怎么看?”
丞相夏英因国舅身份,与四皇子宁晖坐在一处,他面色有些阴沉,努了努嘴才答道:“回禀陛下,易内史家这位女公子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属实神乎其神,据说,把她从土里扒出来的还是关内侯。”
武宁帝疑了声,笑道:“还有这层渊源?这我倒不知。”
说罢,他转身向后:“子卿,你可知?”
纪美人在武宁帝喊她名字时便附身拜下,因而不辨面色:“妾只听阿淮提过在雁门郡追击流寇时,遇到过送葬的队伍,不知是右内史家。”
夏英继续道:“如此说来,冥冥之中是天意让关内侯遇见,这才有了今日这生擒旱魃的壮举,当真是天佑我大宁,陛下英……”
周后不顾夏英说完话,阴阳道:“我听闻夏丞相的侄女也是太卜署巫女,与这位女公子十分不睦,夏丞相倒是胸怀宽广,不计前嫌。”
夏英无声而笑:“小女儿家偶尔使小性在所难免,家侄是觉易家女公子天资聪颖,这才与之并驱竞争,共同进步嘛!”
宁帝点头,吩咐崔平:“能得丞相赏识,看来并非小小巫女。不知多大年纪,可有婚配,改日让易仲良带她来见见孤,孤要听她讲讲这天缘奇遇。”
“回陛下,奴听闻易家女公子将将及笄,婚配与否倒是未知。”崔平躬身答话。
周后一愣,捏着便面竹柄的手指关节泛白,她忍了好一会,终是平静了些,再开口,语调阴冷许多:“陛下,妾有一个妙法可以验证这小娘子究竟是神女还是欺君妖女。”
“是何妙法?”武宁帝终于转头与她对视。
周后面露微喜,很快又恢复平静:“命人把她丢进祭祀坑……”
“不可!”纪美人大吃一惊,愕然抬头,想也未想便出言制止。
“纪美人,”周后眉毛一横,怒目而视,“我与陛下说话,何时有你插嘴的份!目无尊卑!”
夏英甩袖拱手道:“陛下,皇后,三思啊!此女父亲是右内史易仲良,虽未列九卿却也是陛下您钦点的朝官,不可寒了忠臣心啊!再者,她若是普通女子,烧死倒也便罢,但若是神女……”
周后冷笑,再次打断:“朝官又如何,又不是什么奇才异士,怕他作甚……”
她话未说完已自觉言语刻薄不妥,缓和语气继续道:“我的意思是大宁朝才学济济,后继有人……”
“若是神女呢?”武宁帝接着问。
“若是,她此去上界,为生灵陈情,或者……”周后微微一笑,“命不该绝便自会有人心甘情愿替她去死。”
此言一出,阁中一片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