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不堪。许宁哭着爬过来想要拉锁她的铁链,却不想被烫的倏地缩回手。
铁链离火太近,烤的滚烫,易生手腕起了水泡,然而她并不觉得痛。
她依稀记得自己以前很怕痛,尤其是万家灯火,而自己形单影只时,受点伤也只能像流浪动物,自己舔舐伤口,空荡荡的心仿佛会产生一种名为孤苦的毒素,通过血液游走到伤口,然后腐蚀针刺,如万虫啃噬。
崔平侧身向后拱手请示,片刻又直立向前道:“自家人本就会殒身不恤,不能作数。以易氏之神通灵气,捐生者应不难找。”
易仲良颓然倒地,李竹君面容如鬼,她不甘心,挣扎上前,还想要再求情,却被一个娘子拉住,那娘子说话少气无力,附耳道:“夫人,有位姓姜的公子托我带话给您,他说前有李忌后有北境之乱,眼下敏感时刻,扰乱祭祀或可背上通敌罪名,当株连九族。”
李竹君双瞳猛缩,满腔呐喊化为一团上不来下不去的气,堵在心口处,越涨越大,撕心裂肺。她握拳捶胸几下,便径直晕死过去。
易生眼见着鸡、犬、羊、猪、牛、马一个接一个被丢进祭祀坑,体型较大的会先割断脖颈,放血到其失去反抗能力。然而它们被丢进去时,多数并没有死透,烈火焚身的痛楚令它们发出骇人惨叫,随后只剩皮肉烧焦的滋滋声,高台地面溅上的大滩鲜血瞬间被火烤的发黑。
易生怕极了,牲畜的惨叫顺着双耳入心,过五脏六腑后割破了她的胆。明明还没有被放血,却也周身失了血色,明明傩面下的脖颈也已被烫的通红,却依然能感受到死亡逼近时的寒冷,兀自蜷缩着发着寒颤。
每献祭一只牲畜,青岚便高念咒语一遍,高台下百姓便欢呼祝祷一番。丝毫不在意有一个活生生的人排在祭品之列。
也是,只要能结束这场灾难,只要烧的不是自家人,谁又会在乎。
也不知过去多久,终于轮到易生,她早已站不起来,两个巫者将她拎起,一步一步走到祭祀坑边。易生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回望主祭台,青岚头上女娲傩面神圣又庄重,宝珠耳珰折射的光芒刺进易生眼中。
她突然想起,昨夜口渴起夜,曾见过一个身影闪进停放应龙的侧院。易生脑中飞云掣电般闪过所有认识的人,唯有那个人有杀她的理由。
是的,只有死人才不会把掖庭狱里的秘密说出去。
易生忽觉好笑,别说她没有听懂,即便是听懂了,也会烂在肚子里啊!她此生只想躺平,压根不想参与尔虞我诈!
上辈子为四千块死,这辈子为一个听都没能听懂的秘密!人虽固有一死,但不至于两世都轻如鸿毛吧!!
易生绝望闭目。
一双手触到她后背,猛推一把。
下一瞬,却并非想象中钻心灼烧,倒是身子一歪,直直摔趴在台上。
易生诧异抬头,一个和自己穿着一样,头戴傩面的小娘子站在眼前,她挡住了烈日灼目,却挡不住光晕,在她身体轮廓处散开。
她就这样散着华光,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最终缓缓蹲在自己面前。她拉起易生的手,塞了一个东西过来,声音里略有些急喘,却温柔如斯。
“幸好你等得及我。”
小娘子起身昂头,大幅度理气,才平复喘息,洪声道:“吉人自有天相,此女命不该绝于今日,这一点太卜令应当知晓。”
众人目光落向主祭台。黎光拂拂胡须,淡然道:“老夫从不算命数。”
小娘子亦淡然,续道:“我与巫女易氏无亲无故,愿代她祭天,以身向上苍昭告民间火热。”
易生心中一紧,定睛细瞧,小娘子所戴傩面是韩惠今晨所戴,声音却并未韩惠,急问:“你……是韩娘子?为何?”
小娘子低头,答非所问:“我九岁丧父,十岁母亲死于难产,为养活妹妹入宫当差,到今日,也不过活了十六个年头,却感觉过了好几十年。宫里洒扫的井水特别冷,丑时最是冻手,每回夜半时分擦前殿地板,我都害怕那些黑洞洞的柱子,但我不敢说……易生,你要记得,不要告诉别人你害怕的东西,也不要太善良,那会变成别人刺向你的尖刀。”
头顶一片厚云飘过,暂时遮挡了阳光,她抬头望望,有些语无伦次,但却无比坚定:“宫里的冬天特别难熬,唯有今夏遇见你,我才觉得暖和一点。你给我的玉胜太过于贵重,我本不该收,抱歉,是我贪心,把它转送给了妹妹,想着她能有个东西傍身。
你不必对我耿耿于怀,我虽得以苟延残喘几日,却也大限将至,视死如饴。浑身上下最珍贵的就是你这份情谊和竹根手钏,现在都送给你。”
她话语终结的突兀,没有任何预兆忽的转身急奔几步,毫不犹豫纵身跳入火中。
易生捂嘴,愕然失声,随即才反应过来想要伸手抓住她,但早已是徒劳,伸向虚无的手腕上,当啷着一只紫色的竹根手钏,细细的,有着不输玉石的温润光泽。
“阿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