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春雨纷纷而落。
东宫的书房前,那红艳艳的海棠花,也被雨水打落了不少。
朱昭站在窗前,想着自己的心事。
“殿下,这是皇后娘娘派人给您送来的西湖牛肉羹,她让您趁热喝了”。
朱昭回过头来,只见自己的乳母王嬷嬷用金托盘端了一碗牛肉羹过来,放在了书案上。
“嬷嬷,母后亲手做的牛肉羹,我是从小喝到大,总也喝不够”。
王嬷嬷微笑道:“皇后娘娘的家乡便是杭州西子湖畔,这道羹是她家乡名菜,她自然做得比宫里的御厨还要好”。
“也不是这个道理——”朱昭背负双手,从窗前转过身来:“是孤从小喝惯了这个味道,我问过那些小太监,他们都是打小吃自己娘亲做的饭菜长大的,他们都说自己娘亲做的菜,才是这世上最好吃的菜”。
王嬷嬷抬了抬眼,刚要说话,就看到了朱昭脸上黯然的表情,眼见书房里没有其他太监宫女,她便深深叹了口气:“殿下,平心而论,皇后娘娘对您也是真心疼爱”。
“嬷嬷,孤听说,嘉兴人都爱做梅菜扣肉,娘也会做吗”?朱昭突然问道。
“梅妃娘娘心灵手巧,自然做得一手好菜”,王嬷嬷一脸郑重。
朱昭坐了下来,定定地看着那碗西湖牛肉羹,突然道:“那是因为,孤的外公只是个秀才,家里入不敷出,娘不得不早早就当一个大人用——孤上次让你托人捎给外公外婆的银子,去的人可回话了”?
王嬷嬷道:“已经回话了,说是老太爷,太夫人一切安好,二老很是担心殿下,希望殿下好生听皇后娘娘的话,一切保重,莫要总是念着梅妃娘娘了”。
太子嘿了一声:“娘亲只有一个,当儿子的,如何不念,娘是外公外婆的独生女,孤是外公唯一的后人,又怎么能不管他们”。
王嬷嬷用手背擦拭着眼泪,没有说话。
朱昭拿起汤匙,舀起一勺牛肉羹,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
他想起自己年幼之际,总是依偎在母亲的裙边,让母亲亲手喂自己饭食的情形。母亲的脸,永远都是那么的温柔可亲,母亲的怀里是那么暖,睡在那里就不想起来。
他想起每天晚上临睡的时候,母亲都会给他哼唱那些古老的歌谣,那是江南水乡的小曲,缱绻旖旎,就像母亲的笑容,像水一样柔婉。
可是,这样的幸福只持续到了五岁。
朱昭永远记得,五岁那年的冬天,一群太监冲了进来,当着自己的面,拖走了母亲。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母亲了。
母亲被拖走的时候,还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放,她嘶声道:“昭儿,你大了,要学会照顾自己,要听王嬷嬷的话,王嬷嬷是不会害你的,昭儿——”。
那天,他哭得昏天黑地,最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王嬷嬷的怀里,然后,他就哭喊着要娘。
王嬷嬷擦着眼泪对他说:“小殿下啊!你娘已经不再人世了,从今往后,你在宫里说话做事,可要小心了,没人护着你了”。
就这样,娘在自己的世界里永远消失了。
十二岁那年,他有了自己的心腹小太监,才查听到了娘的死因。
他逼问王嬷嬷:“嬷嬷,你说,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小殿下,梅妃娘娘是冲撞了你父皇……”王嬷嬷回答得支支吾吾。
他单刀直入:“嬷嬷,我娘是不是被我父皇赐死的,是不是因为一个男子——嬷嬷,这世上你若不再跟我说真话,我还有谁人可以信,我娘临走的时候,可是将我托付给了你……”
王嬷嬷含着眼泪,点了点头:“小殿下呀,你也大了,年底就要被册封为太子了,娘娘的死,你且不可放在心上,娘娘私会外男,伤了名节,便是普通人家的夫君,也难以容忍”。
他这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死于名节受损。
面前的西湖牛肉羹已经不再冒热气了,朱昭放下汤匙,站起身来:“嬷嬷,去把这羹汤热一热,母后亲手做的羹汤,美味无比,孤——舍不得倒”。
这时,有小太监来报:“太子殿下,皇上吩咐您去御书房见驾”。
朱昭与王嬷嬷对视一眼,方道:“回禀父皇,儿臣即刻就到”。
朱昭从来就不喜欢御书房里的空气,觉得太压抑,太严肃了。
可是,他喜欢听父皇的耳提面命,在偌大的皇宫里,到处都是算计他利用他的人,只有父皇是他真正的亲人,有血脉的牵扯,也有真心的疼爱。
朱昭进来的时候,发现他的父皇——保定皇帝朱昊正站在案前,弯腰低头写着什么,他看见,父皇头上,也冒出了零星的白发。
“父皇——”他跪下行礼。
“昭儿来了啊,你坐下,父皇有话同你说”。
他依言坐下,却见父皇在画着什么,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