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时南絮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陆延清似是笑了笑,是个较春风拂雨还要清浅的笑,却让人看了觉着他大概是在流泪的。
然后,时南絮听见这个如月下清流的人轻声细语地说道:“臣是陆家长子陆延清,小字皓云。”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很庄重,庄重到让时南絮有些愣神。
觉得陆延清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名讳,倒像是再同她许诺什么一般,语气却又极其轻,生怕吓到她似的。
不过初见,就将小字告诉旁人,倒也是个神奇的人。
雨中初见后,时南絮发现自己一个人溜出凤梧宫到处逛的时候,常常见到他,他总是会带些十分新奇的宫外来的吃食,然后给她讲许多宫外的趣事。
陆延清讲故事是十分擅长的,那宫外的坊间趣事,在他的口述中,如画卷般舒展开在时南絮的面前。
是以时南絮也乐得和他一起玩。
但陆延清似乎很忙,也不知在忙些什么,大概无非就是朝中的琐事罢。
生辰宴那日,时南絮拉着他偷偷溜下了看烟火的城墙,寻了处僻静的宫殿。
宫里人早就知道安柔公主养好身体后,就喜欢一个人到处闲逛,安庆帝知晓后也不曾阻拦,笑着说任由她去罢。
月上柳梢头,云际是绽开的烟火,炫彩夺目。
讲完了每日宫外故事的陆延清突然轻轻唤了声时南絮,“公主。”
“嗯?”时南絮的心神从烟火上收回,侧首笑语盈盈地看向他。
陆延清从袖中取出了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但只是收在手心之中,定定地凝视着她,温声问道:“不知殿下可有心悦之人?”
时南絮愣了一下,随即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
“当然。”
手心的玉镯握紧了几分,陆延清又问了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能得殿下心悦,必然是身份矜贵罢。”
时南絮笑而不语。
就在陆延清神清落寞,想要将玉镯收回袖中时,脸侧忽然落下了一个轻如蝶翼扫过的吻,细细柔柔的,恍若无物。
时南絮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陆延清那张清俊的脸,眉眼倏地就舒展开,有如散了云翳的青天。
此时天际是轰鸣的烟火,绽开银色的火树,照亮了黑如深潭的朱墙。
在这月夜下,时南絮轻声说:“那人啊,是一个下雨了不知道躲的呆子。”
“他不知整日里在忙些什么,而且还有个我不知晓的秘密。但他却从来不会忘了备好故事,来讲给我听。你说,这个人是不是个呆子?”
时南絮凑过去,眼尾眉梢皆是笑,如水杏的眼眸倒映出陆延清的身影,眼睫扑闪得如蝶翼。
“陆延清,你说此人会是谁呢?”
陆延清半垂着漆黑透亮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安柔公主,良久执起了时南絮柔若无骨的手,将玉镯细心地圈入了她凝了霜雪的皓腕间。
“殿下,臣不聪敏,但可否斗胆猜此人名为陆延清?”
时南絮垂首,突然就不敢再看他的眼神。
他有时看自己的眼神,真得很让人心碎,他望着自己的时候就像是寻到了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连触碰都是小心翼翼的。
她抬起戴着玉镯的手,用食指轻轻勾住了陆延清的尾指,“陆延清,你带本宫出宫好不好?”
“好。”
一字千金,不可更改。
*
南边的一处水乡古镇里,多了对年岁尚轻的夫妇。
陆延清不知从何处寻来了活计,在镇上的私塾里当先生,镇子里的人都十分尊重他。
而且时南絮发现他在私塾里教授完课业,十分自如地就开始劈柴生火煮饭,连碰都不让她碰,哪里像是个都城里的贵家子弟。
虽然他做这些的时候仍旧十分地赏心悦目。
时南絮也只好作罢,镇子里的姑娘们都喜欢来寻她,想要学剪纸和草编。
那日镇子里一个猎户感念陆延清不收束脩便收了他的幼子的恩情,送来了一壶枸杞酒。
时南絮贪嘴,觉着这枸杞酒清甜浓郁,不知不觉就饮了几杯下肚。
是以陆延清也没想到自己自私塾回来,一打开房门,便将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
怀中人还不知死活地缠着他要吻,哭着说酒热。
枸杞酒性热,哪里是她这个不曾饮酒的人能随意饮的。
陆延清额前起了层薄薄的汗,衬得那张清俊的脸如玉一般,他想要将时南絮安置在榻上,寻来解药性的东西,却根本脱不开身。
喉间突然扫过细如羽毛的触感,有如好奇的小兽咬着猎物。
陆延清稳住了时南絮的身形,揩去了她眼角的泪,清沉的嗓音难得有了几分沙哑。
“殿下,臣多有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