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
杨小云听着他的话，不禁在脑海中勾勒着江家的图景。她并不是对江家多么感兴趣，只是听这个人讲给她，让她能够感受到他的生活，让她觉得他们的距离也不是那么遥远……看着对面男子温和坚毅的眉眼，以及抿过茶水被濡湿的唇角，在一句句百媚千娇的唱词中，更添了几分妍丽的春色。
待到一曲终了，对面之人突然开口说起将要回府，他如今代管江府，却不敢丝毫懈怠，只是听了一盏茶功夫的一折戏，便要及时赶回府中料理上下。
“那我同你回去。”下意识站起身来，杨小云仰头看着面前的人，心中却是一紧，从得知他要走的诧异，变成一阵无声的失落。
“杨姑娘不必了。”他垂下头看着她，面前的女孩眼睛亮亮的，宛如晶莹的露珠，小心翼翼的抬头如同一只小雏鸟。
最后是江陵送杨小云到了家门口，江殷喜欢热闹，自己留在戏台前的人群里继续看着台上的一场场戏。两人走到杨家的围墙前，江陵停下了脚步，侧目凝视着她。一阵春风吹拂过，掠起一片片散碎的落花，杨小云在他的目光下红了双颊，恍惚间胡乱拂去发间的花瓣，接下来是一片静默，万籁无声。
杨小云没有抬头，轻声问他，“我以后可以去府里找你和阿殷吗？”
“好。”那人在春色中牵牵嘴角，又是一阵突袭的春风揉皱了碎发，夹在春风中的，还有那人身上的檀木幽香。
嵫阳的春天是短暂的，早春的绿柳抽出了新芽，待到新叶长出，树梢间的浓浓绿意仿佛一夜间就会变了一个样子，而后不知道哪个清晨，当薄雾散去，苏醒的树木已是夏日里成熟的模样，春季里害羞带臊的那些小花，也已换成了恣意的大朵大朵的艳色。
五月初，四姐坐着马车，由两个随从和一个小丫鬟跟着，去了兖州城。同行的还有江家的姑娘江殷，她们一起搭伴，住在兖州彭氏的家中。兖州的学堂规模更大，先生的资历更加雄厚，学堂的规矩也就更严格些。四姑娘杨蘅与江殷一道进入学堂，平日里，有彭氏家里的人照顾她们的起居，而学堂在六月底才给了几天的休沐，到那时，两位姑娘可以短暂回到嵫阳小住，同家里人团聚。
嵫阳县的老县丞也在这个月乞骸骨回乡了，朝廷本有意选派年轻的举人前来就职，但最终将主簿杨蔚提拔成为县丞，佐助县令，掌一县文书档案。
而远在京城翰林院的杨家长子杨文昭已经好久没有给家中写信了，陈氏本不想将杨蔚升迁的事情告诉他，但为了得到儿子的消息，只好去了一封信来说明此事。之后的一段时间，家中也没有从京城来的信，杨蔚和陈氏有些不太舒服，又想着如今四姑娘杨蘅也在兖州城中，还要等到六月底才能回家，夫妻俩不禁翘首盼望着。
嵫阳县的学堂不比城中，老先生自从上次从颍川回来，精力似乎不如往常，经常有事告假，有时会前一天给孩子们留个口信，有时却根本什么都不说，等到第二天学生坐在学堂里，怎么等也等不到先生，便开始在座位上扭来扭去，交头接耳，最后私语变成了明目张胆的说话聊天，干脆就一哄而散了。
杨小云已经好久都不带别的书来学堂了，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她竟也能发现那些一本正经的教导忠孝悌的书中，也有几分可取之处，引发了她的思考。不过她的这些变化，对于学堂里的同学来说，似乎是一件有点可笑的事。有次她在课堂上突然茅塞顿开，觉得一些古人留下来的文章如今读来颇有一番历史的沧海桑田之感，兴致冲冲找了就近的同学想交流一二，结果被那人一顿干笑加冷眼，还附带上一句嘲讽意味极强的“你觉得好玩吗？”。
她开始更加厌恶学堂，但同从前不一样，如今是只厌恶那些一起读书的同学，却不再厌恶先生了。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不再厌恶先生了，也许是从小到现在，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愿意听她幼稚的想法吧。尽管那天她的书被收走，她很难受，而且和先生的谈话让她格外狼狈，但她第一次觉得，原来有人愿意听自己讲话，其实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