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封了医疗官的嘴,没想医疗官当天晚上就通过明盛找到了他。
就算没有医疗官,也会有其他人。毕竟独栋后面都是卫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总有人能发现异常。
倒是有一个人迟迟没有现身,这让黄怀有些兴趣。原以为对黄金手里到底有几个亲信,他自以为一清二楚,不料还是漏了一人。但这会儿显然不是追究的时机,会谈在即,他也不想贸然爆出父亲的死讯。
黄怀走进房间。偌大的房间里,四周窗帘密闭,使得房中光线极为暗沉。他适应了片刻,才能分辨出房中事物的模糊轮廓。他径直走向卫生间,门一打开,冰凉气息便扑面而来。
他笔直前行,拉开了尽头的百叶窗。恰逢一道闪电在天际亮起,微光透了进来。轰隆雷声中,他扭过头,看到了浴缸中的父亲。
夏夜的温度已然下降,但浴缸上方已然飘散着阵阵寒气。那里面原本盛满了冰块,但从黄金胡闹自杀的那天起,他便派了一个冰系异能亲信,每日两次换掉整缸清水,再冻成完整的一块。
躺在一堆冰块里,可想而知,父亲有多硌得慌。
与上次相比,如同婴儿般蜷缩在浴缸里的父亲安详了许多。起码昏暗中看不清他脸上身上的尸斑,包裹严密的寒冰也封住了腐败的味道。
但这一定不是他想要的结局。也就在上个月,意识昏沉的他对黄怀说,死后希望能葬在帝山之巅,墓碑西面,能够亲眼看着卯泰一天天繁荣,凌嘉之耻在繁荣强盛中,一天天被洗刷殆尽。
可父亲肯定更乐于看到如今的局面。明天过后,把他葬在帝山西南,不管是卯泰空港,还是昭阳空港,抑或是更远处的晋安,都能一览无余。
到时的他,必定能卸下背负了一生的隐忍,抚掌大笑,即便在地下,也必定意气飞扬。
而到时的自己……
钟声响了,透过地板,从二楼传了过来。这个代表着零点的钟声,每夜每夜将父亲从睡梦中惊醒,可父亲也执着地要求不要关闭。
黄怀长长吐出一口酒气,隔着冰面,手套中的拇指摩挲着父亲的面颊,最后轻轻拍了拍冰冷的浴缸边缘,站起身。
他忽然偏过头,耳中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但寂静的环境让他又觉得,那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他没有乘坐电梯,徒步下楼,从大门中走出。门外执勤的卫队士兵恭敬行礼,黄怀的突然出现没让他们意外,毕竟游闲号飞入总理府,所有明哨暗哨都看得清清楚楚。
黄怀突然顿住脚步,问道:“那两个孩子呢?”
一个士兵答道:“在自己房里,宵禁后偷溜出来,马上就被送回去了。”
黄怀点点头,走向前方办公大楼。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脑中是同样的庆幸:好在李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这样子,以后见到这俩兄妹还得客气点。
黄怀在办公大楼后门停了下来,两名亲兵早已在这里等候,已然将门打开。他们心里清楚,黄秘回到总理府,终归是要去看小总理的。
而小总理,就在办公大楼地下三层的牢房里。
黄怀挥了挥手,没让亲兵跟进来。亲兵目送着他消失在黑暗中,同时眨了一下眼睛。
自从迟简峰坐上卯安城市官的位置后,总理府地牢里就再没关过人,但凡犯事的,不论身份高低,一律送到迟简峰管理的临时监狱。没有了人声人味,地牢显得尤其寒冷,即便是在夏日,迈入其中,便有股子冷意往骨头缝里钻。
这里的牢房布置尤为简单,近两百米长的通道两边,被划出一个又一个鸽子笼。若是正好被关在中间位置,两头都是无尽的黑暗,好似置身深渊。
黄金就被关在了这里。虚无黑暗的压迫感贴着每一寸皮肤,让他全然忘记了时间概念。从空港处刑现场到这里,用了不过半小时,此后又过了多久呢?
他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一生都盯着一个目标,三十年里绝大多数日子都显得十分漫长。如今目标消失了,或者说在无声的惊雷中崩塌了,余下的人生里,他无人可等,无事可盼。漫长或短暂,就像是屁股底下冰凉的石头,已经毫无意义。
脚步声落到跟前,蜷缩在角落里的他,也全然没有抬头,恍若未闻。
但在沉默的黑暗中,他还是先开了口:“阿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