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这月的姻缘签上来。
每年此际都是姻缘府最为忙碌的时节,踏雪头一遭见如此盛况,很是新奇。起身拿了帕子,又倒了两盏茶端过去,笑盈盈地问候:“两位师兄辛苦,呷口清茶,歇歇吧。”
一路负重跋涉,擦擦汗,有盏清茶润喉十分受用。飞絮接过茶水棉帕,道声辛苦,“有劳。师妹气色好看许多,身上可大好了?这会儿怎么就急着出来了。”
“已好多了,多谢师兄记挂。”踏雪矮身坐下,拿了扇子,慢慢悠悠地扇凉,二人跟着蹭凉风,歇脚闲聊,“师妹还是头一回赶上这个热闹吧?”
“正是,可惜病在这个时候,不能跟诸位师兄一起为仙人分忧。”算起来她上天界不过大半年,心已累得像吞了铅块儿一样重,无端觉得自己沧桑了许多。
“哪儿的话。这偌大的姻缘府也不差你一个跑腿,安心养着,后面还有更大的热闹。往常年的错过也就罢了,今年可是难得的。七夕跟仙人大寿连在一起办,足有半个月呢。下界各地月老祠送上来的姻缘签格外多,下月正日子怕是还有更多。”小仙侍乐呵呵地宽慰她。
“这还不算,”飞絮在仙界千年,为姻缘府收留亦有数百年之久,最是清楚不过,有些得意地补充道:“还有那等求神拜错庙的,向药王爷求财,找关公盼姻缘,三跪九叩,祝祷心诚。他们不忍驳回,只好再转送到我们这里来。月下仙人从不计较,说走错门的怕是与他一般眼神,遂吩咐了各地庙祝,诸如此类,一律不问香火。积年累月,也是不少的功德,是以,今年来祝寿的神仙绝少不了。啧啧啧。”
原来月下仙人要涪桜师兄准备那样多的各地风物,是为了席面好看,又显得更亲切。
“那,可也有进月老祠不求姻缘的吗?”踏雪好奇地问。月老祠里里外外都红艳艳的,只要尚未全盲,怕是想走错都难。
“还真有!”
飞絮想了想,“民间传说红色辟邪,就因为月老祠到处都是朱漆红布,不知自何时起,凡人口耳相传,月老祠姻缘签上挂的红布能镇邪驱晦。遇到那等小儿惊吓也来月老祠上香,取了当年定情时签尾的红布系在孩子身上,竟还颇为灵验,如此一来便愈发解释不清。日久天长,竟也真的多了这一项香火。”
乾坤交感,阴阳相合,万物繁衍生息之始。
月老管了男女姻缘,再庇佑子嗣,顺理成章。如此说来,月下仙人时常念叨锦觅仙上何日有喜,竟也是分内之事了。
“我们还要去前院帮忙,师妹若方便,可否帮忙给这些姻缘签分一分类,求郎君的、求佳人的、求姻缘早到、求婚姻长久、求有缘再会的,各归一类。此事不急,三五日做不完也不打紧。我忙过这一阵就来接手,你权做个消遣,莫要太操劳。”
想是听了听提起她病中烦闷的事,琢磨出这个既能看新鲜,又不操心的差事,“多谢师兄,二位师兄慢走。”
送走二人,踏雪回身来对付这两口麻袋。连拉带扯地松了口,瞬间就把自己淹没在姻缘签海里,狗刨挣扎了半晌,才趟出一条路来。
感情病一回,连脑子都不好了,做出这等自掘坟墓的好事来,唉。傻猫认命做起了苦力,按部就班地读签文,再分门别类地安置好。
看来看去愈发没趣。左不过就是公子求嫦娥,佳人想宋玉,最好美貌且富贵,再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然后一心一意,白头到老。哦,男子大多在嫦娥外,还要环肥燕瘦、织女、小倩……
即便是女娲娘娘临世,照着嫦娥宋玉奋力挥鞭,再甩出千八百的泥点子,也是供不应求的。
原来姻缘就是这么无聊的东西。踏雪躺成一个大字,瞪着天花板,回想之前种种,越想越觉憋闷,一脚踢翻了方才搭起来的签塔。
岐黄仙官的话掺了假,神物有灵这一句倒是所言不虚。
神物见她如此任性失敬,立刻就显灵了。塔尖儿的姻缘签狠狠地砸在她脸上,疼得她一跃而起。
当头一记重锤,整个猫都精神了。
是了,正是此处不对!
既然是要利用她,拉拢姻缘府,又为何要拒绝她的示好?顺水推舟不是更有好处。总不至于是要欲拒还迎吧,那可是女子为了显示矜持自重才用的态度,他一个男人不会有孕,又不必担心被婆家看轻……咳。
不只如此。
璇玑宫。北宸君。
仙府已经领路告知,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若连名讳都是真的,那他是在骗人,还是在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