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一口锅从天而降,润玉缓了好久,思前想后,以为踏雪是今日从月下仙人处听说了什么,与他闹脾气,“不是的,雪儿,我想着的是你。”
踏雪淡淡道:“那你在怕什么?”
润玉恍然。
今时今日他已是至高无上的天帝。论权力,六界无神魔能出其右,凡间是天界所辖的一方领土,踏雪下凡历劫,他有什么可怕?
若说怕,便是怕踏雪如锦觅一般,数十日历劫归来,便琵琶别抱,弃婚约于不顾,视他的深情于无物。
锦觅给他的梦魇始终都在,久到他自己都习以为常,察觉不出有异。
当日他又为何会答应踏雪历劫的请求,为了早日成婚,为她说相信自己能保护她,为了证明自己今时不同往日。
午夜梦回,仍是心有余悸。
二人于暗室中,一坐一立,相对沉默。
“雪儿,是我未曾察觉,是我不好,”踏雪总是愿意理解他,为他设身处地着想,使他以为她会包容自己的一切,他不愿接受的一切。
“你根本不记得我的话!”踏雪气急而起。
“我记得!”润玉上前,握住踏雪的手放在心口,“我记得你不要我去,可我不要你就这么去历劫。雪儿,你听,我的心里是你,只有你。”
“你不记得,你只记得和她的过去,只记得你对她的愧疚,”踏雪一把挣出润玉的桎梏,满面泪痕映着月光,如流星划破夜空。
泪珠扑簌簌地落,踏雪却倔强着不肯哭出声,压抑的哭腔更见伤怀,“‘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这话我说过许多次,但你根本不记得,你只记着对不起她。爱也罢,愧疚也罢,你既忘不了她就去见她,来寻我做什么。”
润玉怔在原地,看着对面激动的踏雪,发现他毕生所学都派不上用场。
踏雪神情倦怠,拄着手坐在榻边,已无力再说什么,“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天色已晚,你明日还有朝会。”
明日休沐,没有朝会。
踏雪心细,只要关于他的,事无巨细从来都记得清楚,但是今日她忘了。
心上酸楚的滋味比方才痛及体肤更苦涩。
润玉心神大乱,灵台一片混沌,“雪儿,都是我不对,你既累了,许明日我再来看你,好不好?”
“不必了,历劫归来自然有再见的时候。陛下慢走。”踏雪卧回锦被,一脚踢掉了床边的毛毯——拿来垫脚正合适。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惹毛了踏雪,连他唯一的寝具也被一道踢下了床。
润玉拾起毛毯,掸净灰尘,叠好放回柜中,转身出了门,房门合拢前,踏雪还在轻声啜泣。
夜风微冷,钻进松弛的领口,格外醒神。
一轮圆月挂在天空中,熠熠生光,他与踏雪便是在这般月色下相识相知。
她是为锦觅的缘故发脾气,她是在乎自己的。想到这里,润玉松了一口气,心上畅快不少。
从前都是踏雪哄他,踏雪发脾气要怎么哄,润玉毫无头绪。
吵闹过后的室内分外安静,踏雪抱着被子委屈不已,他竟然真的走了,那就再也不要见了,她要去人间兴风作浪,到处生事,让当地的神鬼天天上折子,烦死他,反正他天生劳碌命,一天不管天上地下几摊子烂事就活不下去,她让他管个够,日里夜里都不要妄想安生,哼。
踏雪越想越解气,兴致大起,穿鞋下地,开了柜子,将毛毯狠狠地摔在地上,连蹦带跳踩了个痛快,然后顺着门缝扔了出去,心中顿时一片豁亮,终于可以舒坦睡个好觉了。
不巧,惨遭蹂|躏的毛毯,正丢在了院中饮茶苦想的润玉身上,蒙头盖脸,连茶带人裹了个结结实实。
刚烹好的茶一滴未沾,全洒给了满身脚印的毯子。
润玉面不改色,摘下惨不忍睹的毛毯,从容吐纳一回,以为此事还是尽早了结的好。
*
踏雪方入梦,忽感一阵地动山摇,那座不稳当的山还在发出魔鬼的声音:“雪儿,雪儿。”
烦死了,踏雪困得要命,眼皮如被浆糊糊上了一般,任凭润玉把她从被窝里捞起来,也坚决不起,顺势把脸埋进润玉的怀里,继续睡。
“雪儿,我从岭南新摘的荔枝,还沾着露水,你起来尝尝好不好?”
吃荔枝?!他是猴子吗,大半夜闲着没事去林子里摘荔枝消遣。
来人毫无眼色,见她不配合,手口齐上,魔咒与武力并用。
踏雪不堪其扰,从沙子堆里抬起头尖叫反抗,一个冰凉甘甜滑溜溜的物什塞进了嘴里,彻底唤醒了沉睡的猛虎。
缺觉的猛虎反应迟钝,只会用凶巴巴的眼神吓人。润玉浑不在意,一边拍着老虎屁股,一边捋虎须,“甜吗?”
不等踏雪答言,又自说自话,“我尝尝。”说罢,凑上踏雪嘴边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