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的烛龙上神终于肯起床了。
红衣老道睡眼惺忪,略略翻过一遍,往案上一扔,整齐的字纸落成一朵自由开放的花,他打了个哈欠,淡然道:“重抄。”
说罢,抬脚就走,自始至终没看过润玉一眼。
润玉待要说些什么,听元贞和彦佑过来,便又住了口。
“师父,”元贞和师父正打个照面,心知师父刚考过润玉,正待问几句,却也无心搭理,捂着哈欠直摆手,似乎准备接着再睡一觉,元贞习以为常,只想着是大抵润玉的拜师不大顺利,便三步并作两步来找润玉。彦佑神色复杂地紧跟其后。
元贞进来的时候,润玉正在一张一张地拾起、整理字纸。
“润玉道友,怎么说?是到哪一关被考住的?”
润玉不觉蹙眉:“旋照道长说重抄。”
“只说重抄?”元贞喃喃道。
润玉手中那一沓经文有几十份,这会儿天色已经擦黑,再抄到师父起身,怕是明天日上三竿的事了。
元贞拿过润玉手里的经文,一张张查看,看上去并无异样。
彦佑抱胸站在元贞身边凑着一起看,状似漫不经心道:“这种经文有什么可抄的,多半是那老道耍你玩的。”
元贞回头蹬了彦佑一眼,反驳道:“我师父才没那么无聊呢。”
润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彦佑和元贞的态度。
彦佑似乎又恢复了厚脸皮,浑不在意道:“这经文抄得没什么问题,干嘛重抄?”
元贞一张张看下来,心中已有了答案,笃定道:“确实要重抄。”经文递给润玉,又问,“道友可看过自己抄写的《清静经》吗?”
“清静”二字着重读出,润玉恍然大悟,学着元贞的样子重看了一边自己的抄写,单份尚可,对比着看,每份经文都略有不同,彦佑设下结界后抄写的那几份字迹最为浮躁。
四十九份《清静经》里看不到抄经人一颗清静心。润玉惭愧不已:“确实如此,多谢提点。”
“我没有提点你,”元贞连忙纠正,调皮地眨眼示意,“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是。”润玉会意,再看向元贞,乌黑的眸中映着明亮的灯火,融融暖意里是开悟后清明的坚定。
陨丹是假,清静是真。
一死生为虚妄,齐彭殇为妄作。
医命的药方一直都在那里,上苍从没有放弃他,只是自己执着旧梦,一叶障目,看不到罢了。
彦佑在一边围观两人四目相对的傻样别扭得直撇嘴,遂扯了扯元贞衣袖,催促道:“走了走了,喂猫去了。”
元贞还要说些什么,又被彦佑抢白:“一顿不吃饿不死,你再打扰他,他再抄一万年都进不了门。猫饿得要拆庙了,你先管那边。”
元贞回头望见的最后一眼里,金龙盘旋的朱漆红柱掩映着青年清瘦挺拔的侧影,他忘却执着,专注于蘸墨落笔,一横一竖。
拂去尘埃的清凉,润玉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平静欢喜,心无所限,与道合一。
夕阳的绚丽与长明灯的沉默在润玉身上交错,这一刻,世俗以光影描摹心中理想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