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徽道:“非要如此么?”
柳云感激地望向他,并松了口气,纪元徽为此感到十分满足。
柳云对纪玢誉道:“梅夫人只是嫌吵,石夫人或可把狗送走,或可举家迁移,离梅夫人远点儿不就行了?”
石盼归立刻道:“妾身明天就带小阕走,不…今晚…今晚就搬走。”
你还真搬啊,柳云讶然,把狗送走不是更方便的多么?
石盼归潸然泪下:“小阕自小跟随我左右,已经七八年了,我视它如亲人一般,却不知几时打扰了梅夫人,是我的错。我愿登门向梅夫人赔礼道歉,只要她肯放过小阕,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最后这句委实是夸大其词了,柳云心道,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要你死也可以么?梅卉裳明显是对人不对事故意找茬。
纪玢誉漠然道:“梅夫人指明要杀狗,若不杀,第一件事就不算达成。”
柳云试探道:“那不然…”
纪玢誉眸光犀利地盯了她一眼:“若只有损我个人声名也罢了,但朱雀门敛宗的招牌,不能折在我手里。”
柳云扯了扯嘴角,那她就不费这个唇舌了,原本她是想提议随便从狗肉馆里买条待宰的野狗充数的。
井梧不耐:“不过是条狗罢了。”
是啊,不过是条狗罢了,柳云明明认同他说的话,却实在觉得刺耳。
井梧周身杀气腾腾,石盼归怀里的小阕气势不足地吼叫一声。它是条有灵性的狗,井梧犹如死神般伫立,它畏惧却不曾退缩,更没有想过弃主而去。它泪盈于眶的双目最后望了主人一眼,继而从她柔弱的臂弯中慢慢走出,再抬头与井梧对视时,眼中只剩决绝。
“小阕…”石盼归伏地哭诉,“世道如此,人人都恃强凌弱,什么朱雀门,欺负我一女子也罢了,连条狗都不能放过。你们若要动手,便连我也一并杀了吧。”
众人都没有想到,她竟会为一条狗而以命相争。柳云在心中咋舌,原来她竟是说真的。
小阕没有回头,只是发出一声哀嚎。
柳云从没有见过这般通人性的狗,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人她倒是见得多了,小阕与石盼归主仆之情深,更超乎她想象。大难临头时,夫妻尚且分头飞,可这一人一狗却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她如何能不动容?旁观未受重伤却各个倒地不起的家丁和躲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的丫鬟们,不消说没个拼死一搏之人,就是连个为主求饶的人都没有,若不是唯恐招来杀身之祸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大概早都溜之大吉了。
鲜明的对比之下,真是人不如狗啊。
柳云自认为不是个爱出头的人,很少为谁打抱不平,也从没有锄强扶弱的本事。可此时此刻,她不知是哪里来的底气,竟站了出来。
“这狗从我们进门到现在,无论在多么惊慌恐惧的情况下,都没有奔逃乱吠失去常态,可见正如石夫人所说,它平日里绝不会胡乱吼叫烦扰近邻。既是无辜,能不能放它一马?”
井梧基本没受伤,只是外衣破了个口子。
“让开。”他面若冰霜。
柳云直望向纪玢誉,纪玢誉却视若无睹。
若不是看在她尚算是自己人的份上,井梧早把她一脚踢开了,他可不懂得什么怜香惜玉。他只对纪玢誉唯命是从,不对其他任何人心慈手软,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
可纪元徽也站了出来:“若是非要伤害无辜,我这伤不治也罢。”
纪玢誉深深皱眉:“徽儿。”
纪元徽只与他相隔半步,当中却似有一条长河,将他俩分做两边:“小叔,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没有那顺灵丹也不会死,何必非要如此。”
其实他俩身量相差无几,纪玢誉至多只高出半寸罢了,都说侄女像叔外甥像舅,看来确有道理。柳云私以为他俩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不大像,偏偏说是叔侄又有一定的可信度,也是怪了。
纪玢誉大约也没有料到自己人为了一条别人家的狗而闹成此刻的局面,他心中最不愿的就是与纪元徽对立,可眼下他似乎无法将之劝服。
柳云来到纪元徽身旁,对纪玢誉道:“不如另寻他法?”
井梧若是径自出手,在场谁也拦不住他,但他绝不会枉顾纪玢誉之意擅自行动,这是他作为纪玢誉属下的首要原则。
石盼归仿佛在等待宣判一般悬心恐慌,小阕则是在硬撑。
纪元徽央求道:“小叔,放过他们吧。”
柳云莫名紧张的手心冒汗,好似她也是待宰的牲口,所以说代入感太强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纪玢誉沉默良久,终于叹道:“也罢。”随手搁下一锭银元宝,头也不回地走了。
井梧似有不满,但未发作,目光如刀犀利地剐了柳云一眼,跟随纪玢誉而去。
这两人一走,其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仿佛雨过天晴般重获光明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