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王家给王淳媛的陪嫁里,有一处别院在江南道的小城雨城中。
那时朝中盛行奢靡之风,这座城里有最好的兰舟夜唱,也有最妙的香料,不少世家弟子都在这里购置了别院供玩乐歇脚,笙歌不断。
王淳媛散了陪嫁带来的仆役,只带了轻白与画寒,从中都坐了两日的车来到这里。草药苏氏对外宣称少夫人染疾需要离京静养,躲过了不少风言风语,但也少不得也被说上了几句。
只是中都里的传言如滔滔大浪,每日更迭,很快,就没有人再记得药厂东家的少夫人了。
轻白不过六岁,却已比同龄的孩子成熟许多,她的母亲半年前身染重疾殁逝,自那之后她变得极怕生人,每每看不到王淳媛或者齐云时就会着急。
王淳媛努力给她和从前一样的生活,雨城没有中都繁华,却也有香市寺庙,入夜后山上会点起一座灯塔,各怀心事的善男信女从各地赶来,拜谒不止。
她让齐云逐步卖掉一部分嫁妆里在各地的铺子,兑成清清白白的银子,在边陲小城里买下一间宅子,打算留给轻白。那里依山傍水,适合修养,亦是妯娌从前最想去的地方。又重新买了几间铺子,并上现在住着的小院,仪器记到了齐云名下。
他拿到那些地契时有些惊慌,王淳媛却告诉这些都是他应得的,作为跟随她这几年的报酬。
昔年她被拘着在苏家的后院里,闲来无事翻着草药世家典藏的医书打发时间,曾找到过一张古旧的药方,以为有趣,拿去给妯娌姐妹看过,她却说上面那些奇怪的药材并非无处可寻。妯娌在当庶子夫人前是苏家的家生子,父亲幼时曾见过药成一次。
“那这药是什么功效?”王淳媛便问她。
妯娌默然,良久才道:“可化执念。”
王淳媛把药方给了齐云,让他一定要不遗余力找到上面所有的药材——半年前他就辞了管事的位子,来雨城同王淳媛一起照顾轻白。
他朝王淳媛俯首:“少夫人,等我回来……”
长兴二十六年的年关,西山兵变爆发,江南道开始下雪。
齐云从洛阳回来,带来了最后两味药材。
王淳媛把自己一人关在屋里,人煮汤、煎药、搓丸,最后的剂子如血一般刺目。她沉默着看了半日,才把手心里快融化的药丸装进了瓶子里,用布塞封好,置于高高的架子上。
她打开门,冲雪地里搓雪球打闹的轻白招招手,“进屋里来,我给你准备了样礼物。”
“叔母!”轻白举着彩纸扎的彩幡,雪地里一脚深一脚浅地跑进屋里来,“叔母,年节好!”
齐云在边上兜着,“慢点,慢点!别待会儿又摔了个大马扑,在雪地里冻花了脸!”
王淳媛忆起旧事,难免恍惚,朝齐云莞尔一笑,“你当年不也是……”
齐云坐在屋檐下,仔仔细细掸掉鞋底的残雪,方才放心进屋里来。
“是,少夫人对我可是救命之恩!”他回过头,也冲着王淳媛笑,“少夫人,年节安康,岁岁喜乐。”
“我不喜欢这个称呼。”王淳媛却板起脸,“你赶紧换一个,赶紧的!我现在听到这几个字都觉得晦气。”
齐云就笑笑,说:“那便按照旧府里的习惯,叫您二小姐吧。”
他转了身,看见轻白那鞋上落的雪已经都化了,满屋子湿漉漉的脚印,无奈地摇着头,找布去擦了。
却不见王淳媛站在他身后又一次晃了神,她的嘴唇微不可闻地动了几下,似乎是在说——先生。
轻白被齐云追得满屋子跑,满屋子都踩满了湿脚印,绕了一圈,她又跑到王淳媛的面前来,垫着脚拽拽她的手,眼巴巴道:“叔母,你方才说我有礼物是不是?”
王淳媛猛然回过神。怀里的孩子柔软且带着奶呼呼的香气,她不免想起了幼时的自己,那时候长姐还没有入宫去,自己时常把顾先生惹恼了,就溜到长姐的房间里去寻求庇护。
顾先生偶尔也会和长姐聊上几句,但到底不是自己的学生,不敢冒犯,王淳媛就躲在她的身后,看着顾振堂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长姐……一别数年,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王淳媛摸摸怀里孩子柔软的头发,摘下腰间挂着的玉牌,放到了轻白的手心里。
温润白玉被雕成成莲花的模样,正中心有一点血红,恰好成了白莲的莲心,轻白小心翼翼地举起玉牌,透过光看到屡屡玉絮于其中漂浮。
“这是母亲从前严令禁止我碰的那块玉佩!”轻白小小惊呼了一声,难以置信地望向王淳媛,“母亲说过,这块玉是稀罕物……叔母真的要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我?”
“真的。”王淳媛微笑道,“它现在是你的了。”
她捋捋被风水吹乱的头发,起身关严实了窗户,抱着手炉坐到塌上,“关于这枚玉牌,还有个故事,我说给轻白听。太宗帝平定关内道后,迎娶了一位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