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氏祠堂。
“寒儿,你今日是怎么了?阿娘听他们说,你卯时就来祠堂里跪着,都跪了两个时辰了!”
穆夫人未曾细细梳妆,听闻婢女来禀,匆匆披了一件冬袍,在侍女的搀扶下慌慌张张走入。
穆寒直直跪在满堂灵牌之前,三柱清香早已在炉中燃尽。
他清秀的面容平静如常,听闻母亲赶到,便跪着转身,俯身下拜。
“你这是做什么?”穆夫人蛾眉紧锁。
穆寒身为自己的长子,幼时便被家中寄予厚望,教导严苛。而这个孩子性情乖顺,聪慧伶俐,向来都被自己与夫君引以为傲。
可自从他去年在外求学归来,变得愈发沉默寡言,她越来越不懂他在想些什么了。
这也许是自己作为母亲的失职,多年来她一直追随夫君官职调任,四处迁徙,膝下的几名子女,女儿送回京中教养,男儿便送去书院读书,如今长子已近弱冠之龄,长女也到了待嫁之年,竟无一人与她亲近。此中悲欢,非亲历不能明白。
“母亲,孩儿已决意,此生不入仕,不袭爵,此生只愿能像过往先贤一般,周游四海,通达世事,于大学问中有所造诣。今日便与母亲拜别,还望母亲切勿挂怀。”
“你……”
“儿子心意已决,请母亲不必多言。”
“你是穆家的长子,怎可有如此荒唐行径?我与你父亲求了太后陛下,辗转调任回京,就是为了给你和玦儿寻一门好亲事,日后光耀我穆氏门楣。你当知道,我与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穆氏满族荣光系你一人之身,你……”
“母亲所言,孩儿自然明白。然孩儿在外漂泊多年,朝中是非争斗,早已非孩儿所愿。弟弟已经长大,将来必能如父亲母亲所愿。就请母亲,成全我吧。”
“你若执意如此,阿娘也不能拦你,但是此事非同小可,我一介妇人不能做主,还是等你父亲回来了……”
“孩儿已留书一封,请母亲代为转交父亲。”
“你当真要行此悖逆之举?!”穆夫人只觉一阵气急攻心。
“孩儿,就此拜别。”
穆寒俯身三拜,继而起身决然离去。
穆夫人追出几步,思及自身仪容无法出行,忙急声唤来前院小厮。
“快!快去宫门外,等老爷下了朝,请他即刻回来!”
小厮领命向外跑去。
而穆侯散了朝,乘坐车马匆忙回到府中。
听自家夫人讲了儿子离家出走之事,却只是爽朗一笑。
“老夫当是发生了何等大事,少年郎行事轻狂,志在四方,拦他作甚!这孩子,在外久了,自然有自己的志向,我们做父母的,当初就没有把他留在身边管教,如今更是管不了咯。”
“可是现在外面天寒,又正是年节之时,他……他好歹也等到过了年节才是啊!”穆夫人忍不住擦拭眼泪。
“你呀你呀,当初是你,怕孩子们跟着我们在外颠簸受苦,执意要将他们送走,现在儿大不由娘,你还哭什么。”
“你……这还都成了我的不是了……”穆夫人眼泪更急。
穆侯随手打开了穆寒的留书,匆匆一览,继而忽然想到了什么,低低叹了一口气。
“你还说我,那你叹个什么气。”穆夫人哼了一声。
“今日,乃是安汀公主流放出城的日子。”穆侯低声说道。
“今日!”穆侯夫人恍然明白了什么。
“陛下虽已下旨,将她贬为庶人流放,但此女风华绝代,少年人又自是多情,咱们这个儿子啊,怕是一颗心早就随她去了。”穆侯语罢,苦笑摇头。
“打他从公主府中回来,我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原太后娘娘与我都极为看好这桩亲事,寒儿自从见过公主之后,也心甘情愿与我进宫,可谁能想到……竟出了这种事……唉……”穆夫人提起此事就心中郁结。
“人算不如天算,若不是你当初做此图谋,寒儿也不会结识安汀公主,如今也不会离家远走,你这可真怪不得旁人。”
“哪一个做娘亲不想给孩子寻一门好亲事!我……我不跟你说了!”
昌隆坊张府。
张凌拉着小萝一路欢天喜地出了府门。
突然一阵寒风吹过,张凌忙裹紧了自己的厚披风。
小萝怯怯往后看了一眼,张府门前一如往常。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小萝……真的好怕……”
“马车在哪?”张凌可不管那么多。
“在……街口,冬远在那守着。”
“快走!”
“小姐……您还是再考虑一下……“
张凌拉起她的衣袖便向前跑去。
塘市街口,小厮冬远小心拉高了棉袍的衣领,坐在一辆寻常可见的马车之上左顾右盼,唯恐被人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