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指了这么虚无缥缈的道吗?”
薛怀矜一愣,他撇头看向沈云庭,只见女孩顶着一张素净的脸,眼眸犹如荡在水中,瞳仁黑而透亮,像是槐花托生的精魅。
薛怀矜默然片刻,才说:“……我师父没给我指路,我的路是别人指的。”
他后半句话太轻,恰巧台上一声锵然,沈云庭没听见,点评道:“天底下这么狗的师父居然不止一个。”
薛怀矜:“……”
这姑娘还怪没心没肝的。
台上的金锣嗡鸣,沈云庭捂了下耳朵,皱眉不悦道:“这是什么鬼动静?”
金锣一响,两侧的山壁现出粼粼的水光,紧接着,沈云庭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盏灯,那盏灯摇晃着,由远及近。她辨认了许久,才看出是有人擎着它,从山石中款步走来。
打头的人擎着灯火,后面的人手里是款式各异的笼子。
沈云庭眯着眼睛看过去,用手杵了下薛怀矜的胳膊:“这是什么?”
“这是鬼市今晚的货。”薛怀矜只消一眼,就看出这是什么买卖,他倚靠在椅背上,冷哼一声,“原来是在卖鬼童子,胆子真够肥的。”
沈云庭眼睛粘在那笼子上,眼皮都不敢眨一下:“鬼童子是什么?”
薛怀矜轻轻开口:“是往孩童身上种邪祟,把人养成邪蛊的办法。”
这个大小的笼子,能装下多大的孩童?
沈云庭错愕地一转头,继而怒道:“你们北蒙人真是胆大包天。”
薛怀矜闲闲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向那盏飘动的灯笼:“你以为这些都是北蒙人做的?”
“你什么意思?”
那盏烛火由远而近,沈云庭看着笼子里蜷缩成一团的幼小孩童,胸口一片冰凉。
“北蒙人与大周人长相不同,不能轻易在苍城扎根,这鬼童子能养起来,还得靠大周人。一样的生意,外来户争不过本地人。”薛怀矜道,“云庭,你这些年可有去大周四处走走?”
“我只去过皇都。”沈云庭喃喃道,“那地方花团锦簇,灯火整夜不熄,比苍城民风好得多。”
薛怀矜嗤笑一声:“苍城不是大周最险恶之地,皇都才是。你还太天真。”
天真过了头,就是蠢了。
沈云庭听到他下一句说:“皇都吃人不吐骨头,不像此地,还能叫你看见。那位林公子,此刻还在听雪寺修行吗?”
“……在。”
薛怀矜“唔”了一声:“三个年头,皇帝把他死死圈在皇城之外空谈佛法,是要把雄鹰圈起来,折了他的翅膀。权贵尚且如此,遑论平头百姓。譬如这鬼童子,就是一桩吃人的买卖。”
“鬼童子是拿来吃的?”
“你这小姑娘,能不能听我讲完?”薛怀矜点了点队末的鬼童子,“这鬼童子做起来,说简单也简单,就是血腥了些。他们要靠吃自己的兄弟姐妹才能长大。”
影子拓下来,照着薛怀矜的鼻梁:“平辈四五个孩子,只能养出一个鬼童子。”
竟是这么个吃人法!
“叮”地一声,前座有一枚金铃响了下,提着灯笼的姑娘缓步过去,俯身交谈起来。
“这鬼童子有多贵?”
“怎么也得百两白银。”薛怀矜说,“这年头人命不值钱,刚生出来的小娃娃,扔在路边都没人捡。用偏门法子做成鬼童子,倒是值钱起来了。命不好啊。”
“但他们的命,不是本来就该不好的。”沈云庭轻声说,“你拜入玄武座下,不也是为了争一口气吗?”
薛怀矜侧目看她。
“我想起来你是什么人物了。”
“北蒙仙徒世代出自门阀之家,百年间只出过一个例外。”沈云庭说,“北蒙有训,过三十三重山者,可入仙门,百年来,只有你破山门而入,硬逼着北蒙认下这个外来弟子。”
“都是陈年往事了,山下的人也真是……还把这种旧事拿出来提。”薛怀矜挠着额头,“怪不好意思的。”
“你不信命,我也不信。他们也该活到不信命的一天,去与老天斗一斗。”
薛怀矜眸光沉痛,瞥头看了沈云庭一眼:“小姑娘,你父亲把你教得很好。”
沈云庭别开脸:“哦。我爹会去你梦里谢谢你的。”
“哎,别来。我不爱做梦。”薛怀矜抱头道,“令尊不必如此客气。”
这人还真是……正经不了一会儿。
沈云庭一愣:“薛……薛怀矜。你看那边的笼子是不是空了?”
薛怀矜倏然抬头,只见那几块破布没把笼子盖严实,影子从笼子边缘往下漫,笔直的几道竖栏,不多半点黑影。
有人一气儿买走了十个鬼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