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缠上的第六十三天】
这一番阵仗,委实将赵乐俪吓了一跳,她扶起周伯,也吩咐那些船民起身,莫要行此大礼,这怕是要折煞她了。
周伯言辞剀切,道:“赵姑娘,你戳破官府的谎言,指明河伯并不真实存在的真相,你身边这位公子,还严惩了那些贪官污吏,你们就是我们歙县百姓的活菩萨,你们务必要受我们一拜!——”
赵乐俪与谢圭璋相互对望了一眼,他将周伯搀扶了起来,道:“我们此番前来,原本是去茶山寻李寨主。至于严惩那些恶官,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份内之事,不足挂齿。”
赵乐俪道:“是啊,歙县的民情,此前我们听李寨主提过,略有耳闻,今番遇上恶官伤民之事,我们自不会坐视不理。”
她顿了顿,道:“那个曹康,不过是班衙里一介小小统领,就敢在此烧杀劫掠、为非作歹,背后怕是有知县在为他撑腰,知县上面又有知府在坐镇,官官相护,势力盘根错节,要扫荡这些枝节,并非易事,得从长计议。”
这时,不知哪位嘴快的船民,愤愤切齿道:“说到底,是当今天子不懂体恤民情,一昧从我们这里捞去重赋重税,充作军饷,东征北伐,大兴兵燹战事,这不就给了这些狗官乘隙贪墨敛财的打大好时机了?
提及宫里要闻,赵乐俪隐微地怔了一下。
她没料到,大内皇城里人人称道的好天子,到了边陲沿海之地,就被当地百姓骂得狗血淋头。
这里的百姓根本不知晓,宋熹帝已经被宋谟打入璇玑宫,真正在治政的人,早已不是天子,而是东宫。
真正在蹉跎民生的人,是宋谟。
其他船民复又嗟叹道:“盼望太子早日登基罢,听闻他清正端方,定是能够将国家治理得井然有序,旁的不说,至少能够减轻赋税……”
又有人说:“我倒是怀念起端王了,曾经差点坐上储君之位的王爷,正是他,他跟随先帝出征,扫荡一切战乱,攘平外敌后,又四处体察民生,实施了诸多惠民之策,若说来日新帝登基,我倒希望是端王殿下,他才是我心目中的仁君。”
“只遗憾,当年寒山寺突起夜火,他葬身火海之中,英年早逝,这可真教人遗憾极了!……”
徽州民风剽悍,大论朝政,嘴上丝毫没个把门,也估摸早已对当地官府早已心生诸多怨怼。
赵乐俪往谢圭璋身上凝睇了一眼,似乎早已觉察到她会注视而来,他偏眸回视:“怎么了?”
赵乐俪的眸睫,在熹微的空气之中,隐秘地颤了一下。
他如何会不知她心中所想,但只不过,到底是没有主动挑破这一层窗户纸。
赵乐俪薄唇轻轻抿起,摇了摇首,说没什么。她觉得他很可能就是畴昔的端王殿下,但目下苦无对证
周伯眸中衔泪,道:“李寨主侠肝义胆,为歙县百姓所称道,而赵姑娘和这位公子,方才救我们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们铭感于心,若二位不介怀,今夜就留在寒舍用膳罢,老夫家的老婆子腌了几条鱼,筹备仓促,但也是酬答二位的恩泽了。”
周伯盛情难却,赵乐俪又如何会不同意。
她偏了偏眸,望向谢圭璋,谢圭璋眸色淡淡地敛起,本是打算拒绝——他素来就不大习惯与人打交道,一向独来独往惯了,从不喜与人同案共膳。
正想着拒辞,这晌,却听身边的女郎温然笑道:“谢盛伯邀延,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一抹异色浮掠过谢圭璋的眸底,他不可置信地望向赵乐俪,薄唇翕动了一番,但囿于什么,最终还是没有道出口。
周伯见二人同意,顿时喜不自胜,一晌吩咐两个儿子速去备席,一晌对李樯道:“去将李寨主唤来罢,咱们家虽寒碜了些,不过从不缺这些吃食。老夫此前一直想要款待谢恩,但一直寻不到好的由头,今番正好有机会了,遂一并酬谢了罢!”
李樯焉有说不好的道理,当下忙回茶山海寨寻李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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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说李蓉请来了谢魔头和一个姑娘,将曹康的手给砍了?!”
此刻,歙县县衙,杨主簿听到衙吏前来禀告的事体,额间青筋突突直跳,面色阴沉似水。
衙吏速速命人将曹统领给抬了上来,空气之中,顿时撞入了一阵稠郁的血腥气息。
杨主簿一见曹康那缺失的右手,眸底生出了一抹阴戾,拂袖道:“这人已经是没治了,扔去乱坟岗罢。”
曹康尚还在苟延残喘,到底比死人还多了那么一口气,当下忙挣脱开左右衙吏的桎梏,狼狈地跪倒在地,膝行伏前,那一根缺断的胳膊,死死搂住杨主簿的腿,惶惧道:“杨主簿,你可得为我做主啊,那个李蓉,竟是有这般大的能耐,寻了谢魔头来做帮手,还有一个牙尖嘴利的年轻姑娘,三言两语就道破了河伯的幌子,那些渔民船家,俱是不听官府使唤了,一个一个的,皆是想要造反!”
杨主簿听出了一丝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