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悬天,血雾散尽。
也许有一两条血虫侥幸逃出生天,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骆碧瞳此刻看向陈复的眼神,已完全变成了敬畏和狂热。赌徒身上往往都有类似的狂热,说到底她也是个在陈复身上下了重注的赌徒,不是吗?不过,世间的赌徒从来都只会敬畏一样东西,不是赌场的庄家,而是钱本身。
钱可以驱役鬼神,他岂非也有同样的力量?
尽管骆碧瞳冷静下来后也想明白了,这头血魔定然在很早之前就受了极重的伤,甚至可能连神智都已经被抹除,如今所见,不过是一场迟到的葬礼罢了。可是,那毕竟是血魔,它全盛时期足以媲美各宗宗主,哪怕如今修为百不存一,但光凭外溢的力量便足以将一座山丘染为赤色,但如今,它竟败在了陈复这样的年轻人手里。
什么地肺山老祖的关门弟子,金顶观的小剑仙,虽也是一代风流人物,但与他比,也不过如此了。
有什么东西,会比太阳更亮呢?萤火虫不行,蜡烛不行,甚至连月亮也不行。
陈复屹立在原地,体内真气已被消耗得七七八八,多宝伏魔阵与组成多宝伏魔阵的法器尽皆损毁,这些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李秋雨和宋棠晚竟趁着刚才的乱象逃走了。不过,从他的脸上,你绝看不见半分的烦躁与恼怒。
“大师兄......”
陈复一抬手,阻止了谢无忌继续说下去。他开口,语气并不是强硬的命令,却给人一种绝对无法提出异议的感觉,仿佛他说的是天理,是唯一。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魔头虽然早已陨落,刚刚只是凭着一股执念行动,但也能搅乱此地天机,防止被白玉京查出真相。至于那两个人,能杀则杀。此外,还要劳烦碧瞳仙子派人在外散播消息,坐实此二人勾连。个中细节,想必无需我多言。至于谢师弟,我们要做的事,少不了你在外面打点,你就不要同我一起回去了。”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说透,那就是以谢无忌此刻的心境,一定撑不过白玉京的问心镜,所以他绝不可能让谢无忌回到白玉京。
虽说直接抽取当事人的神魂记忆的法术乃是最好也是最快能弄清一切的法子,但后遗症足以毁掉一位五百年不出的天子骄子,故而白玉京绝不会用这种法子对他陈复。此外,陈复光靠显露观想出的无垢大日,再亲自走一趟问心镜,也就足以证明清白了。
谢无忌和骆碧瞳分别领命而去,毫无异议,简直就像帝王手下的臣子一般听话。
也许他的确是天生的帝王。
是夜。
山洞外,大雨滂沱,水雾漫天。
山洞里,宋棠晚抱着腿,一个人坐在最外面,偶尔扭头瞥向洞内,但很快又会转过来,继续盯着脚下发呆。
李秋雨就躺在不远处凹凸不平的硬地上。
他已经昏了过去。
他先是中了“情人手”的毒,再与陈复一战,更是受了极重的伤,之后又带着宋棠晚拼命跑了这么远,哪怕是他也已支撑不住昏倒在地,甚至连那把从不离身的刀也落到了一边。
他这样的人,丢了刀与丢了命也没什么分别。
他此刻一定是极虚弱了。
眼下无疑是杀他最好的时机。
宋棠晚默默地想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着无数个念头砸在了她的心涧。
正邪有别,白玉京和大雪山本就有不可化解的死仇。双方数百年间明里暗里交手了无数次,一代代累积下来的仇恨,已深入到了双方门下的骨血深处,就算对方救了自己,那又如何?邪魔外道的心思,本来就是很难猜的,谁知道这不是又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大义与小恩,本就有轻重之分,不是吗?
何况他手里还沾了那么多人的血。
所以,只要杀了他,那么无论结果如何,至少也为九师伯以及惨死在他手上的师兄弟们报仇了,不是吗?
想到这,宋棠晚站了起来。
李秋雨仍侧着身躺在地上,双手握着拳挡在胸前,脱水的身体像虾一样蜷缩着。惨白的脸色,紧皱的眉头,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出生的,脆弱的婴儿。
现在的他的确如婴儿一般脆弱,因为哪怕是一个半大孩子拿着刀过来,此刻也能轻易地杀了他。
在这一刻,他已不再是那个让人谈之色变的青面修罗,他成了谁都可以过来踩上一脚的可怜虫。
这算报应吗?
宋棠晚怔怔地看着他,突然转身跑了出去。
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浓密的夜色与雨幕中。
是已无法做出选择,又抵不过内心的纠结,所以选择逃走?
不,不是。
宋棠晚很快又跑了回来,不光如此,她还带回了一个荷叶做成的小碗,碗里是刚接的雨水,冰冰凉凉,是他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她蹲下身,跪坐在李秋雨的身旁,俯身用手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