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鸢儿不想嫁给突厥可汗。”
永阳神色复杂,继而熨帖一笑,宽慰道:“鸢儿不要胡思乱想,这是谁在你耳边嚼舌根,大姐姐让人去掌他的嘴。”
“大姐姐,”铃鸢闻言,抓住她的手臂,“鸢儿不知道找谁了,只能找你,求求你。”
说着,她拿出准备好的荷包,一股脑塞到永阳怀里:“这是父皇赐给鸢儿的夜明珠,都给你。大姐姐,求求你帮帮鸢儿!”
永阳反手把荷包塞回她,压低声音:“乖鸢儿,不要闹了,先回清泉宫。有什么,明日我去找你时再说。”
“来不及的,大姐姐,”铃鸢内心犹如油煎,“使团今日是不是已将求娶文书递给了父皇?”
永阳哑然。
她的沉默恰好验证了玉蝶听到的消息。
文书不曾写明求娶的是哪一位公主,但宫里再没有任何一位,比她这个假公主更合适。
铃鸢神色哀伤,抓着永阳的手加了点力:“大姐姐,鸢儿自知身份令皇室蒙羞,愿落发去净元寺为皇家祈福,永生永世不踏入皇城半步。你帮帮鸢儿,好不好?”
“并非我不想帮你,”永阳思忖片刻,落寞开口,“父皇如今除了皇兄的话能听进些许,连母后开口都要好生斟酌才不至于违逆圣意。你身份尴尬,只怕。”
剩下的话铃鸢能想到。除了太子,没人敢为她这样的身份惹圣怒。可太子与她全然不相熟,断不会为了她的事浪费口舌。
“鸢儿,”永阳拍拍她的手背,“先不要着急,我找机会去向母后求情。事情并非。”
“大公主。”
身后有人走近。
两人循声望去,是准驸马沈云峥。他一身圆领窄袖浮锦长袍,温和如玉,正往这儿走来。铃鸢噤声,将身形隐进假山的影子下。
永阳回身,不着痕迹挡住铃鸢。
沈云峥温声问:“不是出来透气,怎还不进去?陛下正好问起你。”
“嗯,”永阳又拍了拍铃鸢的手臂,走到沈云峥身边,“这就随你进去。”
二人行至殿门,忽而顿步侧首望向假山。
“怎么了?”永阳紧声问。
沈云峥愣了愣,回神:“无事。”
*
铃鸢浑噩走着,直到脑袋撞到宫墙才知道灯笼里的蜡烛已经烧完了。她茫然四顾,忽而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敏妃的永安殿外。
铃鸢凝望着殿内,循着本能往里走,永安殿少人打理,四处透着颓废,铃鸢好似看见自己儿时在这里四处玩耍的情景。
她不舍转身,赫然见到院子中的貌美宫妃。她一身素衣,正在绣帕子。铃鸢痴痴叫出声:
“阿娘。”
敏妃闻言抬眼,甫一见到她,温柔的脸色顿时凉如寒霜:“你来做什么!”
憎恶的眼神冰冷刺骨,铃鸢停下脚,弯着眼角柔柔看她:“鸢儿想阿娘了,所以来看看。”
“本宫不需你惺惺作态,”敏妃收回视线,继续手里的绣活,“赶紧滚出去。”
铃鸢身形微僵,跪下身朝敏妃行了礼:“阿娘要好好保重自己,鸢儿,鸢儿这就走了。”
她刚出宫门,便听到身后砰地一响,是大门轰然关闭的声音。
即使早知阿娘不会在意她,可直面这样的境地,彻骨的绝望是怎么也挡不住。
铃鸢跑到角落,蹲下身抱住自己。无论如何,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恍惚中,她听到附近的长廊传来说话声。
“其实三公主也挺可怜的,听说突厥可汗喜欢将少女的皮剥下来,做人皮鼓。三公主那般美丽,咱们大夏再找不出第二人。哪怕不是真公主,也不至于受这种罪罚。”
“你懂什么,去和亲也算是抬举她了。至少还顶着公主的身份,死了也有封号。”
“嘘,你可不要胡说。”
“怕什么,这儿这么偏,谁会来?”
说话声渐渐走远,铃鸢望着眼前的走道。黑洞洞的尽头犹如藏了只看不见的巨兽,只等她走过去,便会将她用尖利的牙撕咬成碎片。
人皮鼓,父死子继,茹毛饮血......
连从前最疼她的阿娘,眼下也恨不能她立刻死了焚成灰烬。还有谁会在意她的去处呢?
铃鸢呆呆望着前方,扶着墙壁一点点站直,紧接毫无征兆地扭头,像找不着方向的鸟雀失措跑起来。她不知自己跑到哪儿,寻了个角落蜷缩身体,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好似这样就能躲开所有恐惧,避开所有憎恶。
吱呀——
屋门悄无声息打开,一豆烛火霎时斩破黑暗,散出暖橘色的光线。
铃鸢惊疑不定,吓得屏气凝神,不敢再动。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屏风细缝,一行人鱼贯而入,训练有素铺开床褥。
他们腰间别一把鱼肠剑,似是太子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