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勉之
英王立在廊下盯着檐外雨帘。
离京多年,燕京的雨也特别起来。南都亦自多雨,然而仿佛总是悄然,淅沥一夜,白日却是半晴,天总归露些影子,不似这般萧飒不断,令人分不清时辰。
身旁内官一色的大红赐服,躬身垂首立得一动不动。
“三弟瞧什么呢?”
秦王打殿内出来,朱门“吱呀”声为雨淹没,英王倒被吓一跳。
“二哥。”英王回身微笑,恭敬行了礼。“好些年没见这‘秋傻子’,倒有些瞧住了。”说着又望廊外。
“是啊,天漏了似的。”
英王闻言望向哥哥。
“西安府倒还好。出了陕南,陕北、甘肃,连年的旱,雪花似的纸片子报的全是天不落雨。”秦王望着殿外,“你瞧这云,恨不能偷一片带回去。”
“存着春天用。”英王接道。
秦王一笑。
英王转身向了秦王,郑重作揖,“弟该向兄长赔罪。昨日言语失检冒犯兄长,大不该。兄长镇抚西域劳苦功高,顾大将军奋不顾身,我等今日安宁皆托庇兄长治下有方,弟昨日实不该拿戏文胡乱比方,弟有错。”
秦王微笑扶起,摇首道:“哪儿的话,都是我一句戏言。三弟委屈了。倒是为兄该赔不是。”
英王再道“不敢”,两人对谦一阵。正说着,内官出来传话,圣人请英王进去。秦王举手告辞,英王转身进殿。
入得殿上,英王跪地叩首,御座空空荡荡,声音打右首传来。
“英王过来罢。”
英王抬头,圣人东阁里坐在醉翁椅上正要起身。英王忙上前扶着,圣人站直了上下打量英王。
“外头雨大,淋了你了。”
英王低头望望脚下,蟒袍衣摆湿了一片,有些不好意思。圣人侧首说句“都下去罢”,内侍躬身退出阖上朱门。
英王扶了圣人往南窗下暖炕上坐了,拿一席锦毯给圣人盖着,自己跪在下手揉着圣人膝上。
天子低头瞅儿子一眼。
“老三也是来认错的?”
英王立时住手,退开些跪好了,“儿臣昨日无礼,同二哥争执,还点那样戏文,儿臣有罪!”说着磕一个头。
圣人轻笑出声。
“然而……儿子今日来,是为……另一件事,斗胆恳求父皇。”言毕目光切切望向圣人。
“什么事,你说。”圣人往迎枕上靠靠。
“儿臣多年不在京中,不能在父皇、母后同母妃膝下承欢已属不肖,可儿子更记着春陵……之藩后再也不曾随父皇祭扫,更属不悌。看这如今秋雨……也不知大哥坟茔……在南都时,儿臣每岁春暮奉父皇御旨向祖陵祭奉鲥鱼,便不能不记起太子哥哥……”
英王话到此红了眼圈,向圣人跪行两步,“父皇开恩,求父皇宽限儿臣两日,儿臣往春陵去过便回,即刻回转藩府,绝不多留!”
圣人安静听完,面上无甚表情,琥珀色的瞳子缈然落在英王身上。英王自顾落下一滴清泪,圣人微垂了眼眸,“起来罢,眼泪擦了。一个王爷,孩子似的。”说着别过头去望一阵紧闭的窗牖。
英王起身,圣人指指对过炕上让他坐。英王不敢,回身拉了秦王方才那只杌子坐在圣人膝畔。
“你方才见着老二了。”
“是。”英王答应。
“道歉了?”
“是。”
“你哥哥说什么?”
“都是我一句戏言。三弟委屈了。”
圣人鼻子里笑一声。
“既来了,也说说罢,你昨儿怎么错的?”圣人向里坐了些,一肘支在迎枕上。
英王道:“儿子昨日不该同兄长争执。”
圣人一笑。“没了?”
“更不该在母亲寿宴上点《夜奔》。家班献艺原为贺寿,戏单已然备好,便该三出皆由母后挑选。第一出《劝农》,儿臣向父皇母后献稻,名为承欢,实为邀功;其后秦王献《乾元山》,儿臣多少有所预料,本不该生出比较之心,可兄长几句言语相激,儿臣便不能忍耐,一时意气,不顾母后硬教柳官儿演了《夜奔》,更不该。儿臣一夜奉戏三折,却只一折由母后点选,且令父皇母后见儿臣与秦王兄弟失和,大不孝。”
圣人静了半晌,微笑道:“倒是回去细想过的。”英王恭敬垂首。
“只是比秦王还糊涂。”
英王立时跪在地上,圣人伸手拉起来。
“你之糊涂并非在事,而是对人、对己。你想不清楚,说明白些,你优柔寡断。”
“你二哥哥铁了心要做皇帝,谁同他争,他便同谁过不去。你呢?你想好没有?你知你哥哥必得堆山填海的献宝,你也献;知他必得凭战邀功,你便预备了桑稻同他打个平手。你知小戏必得遭他刻薄,便预备了柳官儿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