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作子都妾
昭江不知如何回得房去,醒来只见脚下银碳融融,身上裹得严实,潇池碧纱橱内仍旧睡得香甜,昨夜仿如一梦。
他胸中一句苦笑,才张口却引得嗽声连连,将潇池吵醒。澄信天不亮便来探视,只觉昭江身上滚烫、神气昏沉,四下看看,却无甚端倪。
只两日了,昭儿却是这副情景。
澄信细想一阵,转身便命将潇池衾枕抱去对过西厢,免将病气过给他。潇池百般不依,说他不怕害病,要守着哥哥。澄信板下面孔,“不见你哥哥成日嫌你聒噪?病中人更需静养,你那样闹腾,吵着他,好得更慢了。”
潇池听得便低头,委屈不语。澄信瞧得心疼,揉一把潇池发顶,“没怪你的意思,你哥哥喜静,你也大了,日后总要分屋子的。”潇池一忍再忍,终于点一点头。
澄信寻来大夫为昭江诊治,大夫走了,澄信挥退屋内伺候诸人,只留下昭江贴身僮儿,东厢几成“空城”。
昭江梦中“爹”、“娘”地胡乱呼唤,再便是数不清多少遍的“柳儿”,僮儿守着流泪,无从应答。
梦中不辨春秋,仿佛在人怀中,似柳下,似花前,对弦月,被繁星。
谁在耳边胡乱地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是我昧了你誓言深,负了你恩情广”。待睁眼来觑,一些儿不见了。
要将诸般当作幻梦,额上却是冰凉。
分明是他才转来。
澄信熬油点蜡、心乱如麻。他一日往昭儿屋里瞧了不知多少次,儿子病得几乎人事不省,必是说不出什么了,澄信却仍是等。他不来,或许有人会来。
那人若真敢来……他便拼着全家声誉、家主之威,为他去同家主讲。
一夜过去,又一夜过去,昭儿时睡时醒,有时醒来见他在身侧,伸手唤句“爹爹”。他答应一声,昭儿望着远处再张张嘴,却拉着澄信手睡过去。
最后一晚,澄信守在儿子床头,听得他一夜口中多少次“爹娘”,又多少句“柳儿”。今夜但凡那人踏入东厢,他便拼着一条性命捅破这层窗户纸成全两人。
可那人终是不曾来。一夜数尽更筹、听残银漏,澄信床边拉着昭江手,烛蜡耿耿红泪不尽,待到清晨满目的蜡烬烛残、触目惊心,澄信终究没等到柳儿。儿子依旧不醒,他不能再等了。
天蒙蒙亮,澄信撇下昭江,顶着一对乌青眼圈大步跨出门去直奔大哥房舍。
柳儿究竟多硬的心肠!便是为的昭儿,如此狠心,怎生下来!
檐顶上瞧着五爷去了,柳官儿死死攥着那块碎石,身上几已成冰。五爷不知他的昭儿。事到如今,但凡容他对上情郎一个眼神,便如他自己所言,不过一条性命,以死相逼罢了。
进得厅堂正赶上参商请安辞行,澄信强拉住侄儿逼他道:“我有话同你父亲讲,你今日去不成了。我见过你父亲前不许你动身!”说罢便往纯仁后堂闯,留下参商满头雾水。澄信的管事笑着拉住大少爷满口胡掰乱扯。
澄信转入二进院便命人去请大爷。下人瞧他匆匆而来不敢怠慢,连忙去回,纯仁一会扶着东坡巾出来,往自己书房指指,两人无言转入书斋。
“你又是怎的?一大清早。”纯仁边还往手上套着戒指。
澄信没说话,闭了房门撩袍便跪。纯仁大惊,急忙屈身去扶,澄信拉着纯仁不肯起来,手死死攥着兄长十指。
“求兄长息怒听弟一言,姜家这亲事……算了罢!”吐出最后几个字,澄信胸中一块巨石砸下,几乎红了眼睛。
纯仁攒眉相觑,一会儿强拉他起身。“起来说话。”
澄信不好撒赖,依言起身,垂首立在兄长面前。
“你这话什么意思?”纯仁转负手。
澄信再狠一狠心,“昭儿不乐意。”
纯仁盯住弟弟,“他同你说的?”
“不曾说。”澄信阖一回眼。
纯仁更不开口,只盯在澄信脸上。
“他已烧了三日,开不得口了。大哥……昭儿是不同的!与我们不同,他娶不得姜家姑娘!”
此言已近荒唐,纯仁不耐烦同澄信再绕弯子,低喝道:“将话说清楚!”
澄信又跪下去仰头对上兄长,一双俊眼澄澄澈澈,“兄长……兄长也是瞧着昭儿长大的,可曾见他亲近谁家女孩儿?昭儿是……他是……癖爱分桃,如何能够成就姻缘!”
纯仁听得张大了眼,一会将澄信上下打量一遍,肃声道:“你可听见自己说的甚么!”
澄信再沉一口气,伏地给纯仁叩下去,纯仁高喝:“起来!”澄信并不理睬,只道“求兄长成全!”
纯仁气得俯身扯住澄信几乎将人拎起来,铁青着面孔道:“听听你在说甚么!‘断袖分桃’,这是你当言之事么!”
澄信垂首无言,纯仁房内大踱,愈想愈气,指着澄信道:“都是给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