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被裹挟在密不透风的闷热里,让人燥得喘不上一口气。
鹤归楼内,每个来客都紧张得咽下一口口水,脑袋上挂满了粘腻的汗,却分不清,究竟是被暑热蒸出来的,还是因为门口两个人,暗流涌动的对峙。
“英雄不敢妄称,可若有人仅仅借着一点理由,就胆敢在芦国地界内放肆,沈某,倒也还挥得了这柄剑。”
挑开他刀的剑回鞘,沈牧仪走上前,打掉了俞溱柏那只揪着人衣领的手。
俞溱柏屈膝弯腰的样子和他挺拔的站姿对比鲜明,他听见背后那人开口。
暗藏着警告的话不紧不慢从他口中说出:“从这到遥安还有很长的路,俞公子,不必这么心急。”
沈牧仪居高临下地看着俞溱柏,亲卫兵自他身后一拥而入,将每个被挟制住的酒楼客人,都从蛮横的商队人手里救出来。
俞溱柏街痞子似的放下自己踩在长凳上的腿。
即使他站正了,也仍旧比沈牧仪矮了一点,他冷哼一声。
看着周围的亲卫兵,俞溱柏上抛了一下自己的刀,亲卫兵连忙拔剑,准备应对,刀却落回了俞溱柏自己的手中。
原先洒在上面的酒还有残留,酒水珠子缓缓落下,他五指来回,重新握上刀柄。
“怎么?沈将军莫非……是想抓了我们走?”
他毫不掩饰自己话语中的挑衅,根本不等沈牧仪再有什么君子之言,刀尖转了个方向,便冲向沈牧仪。
刀风搅乱楼内的气流,众人只感觉一阵毛骨悚然的凉意顺着脊柱爬上来。
“早就听闻沈将军功夫了得,上次在那庙里,俞某的刀没能讨教的来,不知这次,可否如愿!”
两人离得不远,加之俞溱柏的动作又很快,有些反应快的楼内百姓,脸上布满了恐惧,几道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将军!”
站在一旁的曹荀只感觉面前两道快风交替,就看见沈牧仪右手持剑,轻轻松松地,抵住了俞溱柏的刀。
宽阔的刀身仿若吸纳了俞溱柏浑身的戾气,寒光在剑刃上微颤,俞溱柏握刀的手青筋暴突。
沈牧仪竟然,毫不费力就接下了他全力的一刀!
俞溱柏怒火中烧,可那只持剑抵住他宽刀的手,还稳稳当当。
刀剑碰撞,沈牧仪剑挽霜花,狭长的剑刃将刀打开一截距离,剑身带着他的内力逼上俞溱柏。
双目猩红的他国来客只一来回,便被挡回长凳边。
他踉跄几步,就见丰神俊朗的小将军负剑于身后,开口说道:“俞公子,我记得沧州一战,你并不在槿兵队内。”
“你想说什么?”
俞溱柏站直了身,他的脸上满是阴郁,目光比方才还要冷上一分。
那个人从来没派他出来领兵过,他空有一身武艺,却根本没有施展的地方,就连这回……
他越想越觉得,沈牧仪这是在嘲笑他。
握着刀柄的手愈发用力,指甲逐渐嵌进掌心的肉里,丝丝粘稠的腥红裹上刀柄。
“俞公子若想切磋,好好与我约上一个时间,沈某定当奉陪。”
小将军左手一挥,亲卫兵受他指令,将那些酒楼客护送出门外,他继续道:“不必像沧州那回一样。”
“徒使一些无谓的手段。”
想起沧州,如人间炼狱般的场景在他脑中回放,沈牧仪的眼神逐渐冷下来。
沧州一战,逼得萧吟接受了他们无良条约,如今战事上虽芦国略胜一筹,但保不齐那些阴险的槿兵还藏着什么后手。
岽慕军的奸细还没查出来,而这支俞溱柏带领去往遥安的商队,说不定也是槿国计谋中的一环。
总之,现在根本不适合在磐石关跟俞溱柏撕破脸。
“哈!”
俞溱柏忽然狂笑起来,他舌尖抵上腔内,满脸不屑:“沈将军名誉天下,俞某自然比不上。”
“不过……”他踢开碍事的长凳,“俞某不日便要离开磐石关,既然和沈将军切磋,还需约好时间。那不如,沈将军现在就来和我比试比试?”
他嘴上虽这么说,但拿刀的手已然再次抬起,
“将军?!”曹荀喊他。
沈牧仪侧头看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曹荀是想提醒他,来之前,冯岑嘱咐过的话。
城里百姓是芦国边关里,少有的有着较为和平的生活。
冯岑叮嘱过沈牧仪,无论如何,不可在城内有较大打斗的动静,一来不想百姓恐慌,二来,防止俞溱柏借机生事。
“好。”沈牧仪应道。
曹荀还想说什么,却被沈牧仪一挥手打断,他见沈牧仪的神色,知道他心中已有打算,提着剑退到了门外。
鹤归楼外的街上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那些将百姓放走的亲卫兵,以及刚退出来的曹荀,都守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