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外的长街,在回看许久前的当年。
“我叫章珉,从小立志为官济世。”
地理所致,泰渝洪涝频发,章珉小时候一直看着邻里着急忙慌的样子。他默默将那些场景记载心里,一笔一划参透着书卷里的道理。
“我一定要考上功名,到时候,我要修栈修渠,让所有人都不会再因为暴雨的到来而恐慌!”
那是他还没大人腿长时立下的誓,日复一日,他都浸泡在书卷里,殊不知万里外的渭城,朝局正在悄然改变。
那几年的功名特别难考,无论乡里间多有才学,都会名落孙山。
有消息灵通的常在茶肆间垂头丧气,说功名难考,问题并不出在考生身上,而是出在,渭城。
青年时的章珉听了很生气,他冲上去揪住了那几个人的衣领,一把将他们梗到了木柱上,冲他们喊:“什么叫问题出在渭城?你们是沧珈苜的人,不是什么蛮夷小地的人!”
那几人本就与章珉一道书学,深知这人有些愣头青,本不欲同他争辩,攀上他手只想解救自己的脖子,却发现这人力气大得出奇,怎么掰都掰不开。
也来了怒气,梗着脖子对峙道:“我自然知道这会儿还是沧珈苜!我不同你争辩这个,章珉你告诉我,院试乡试会试,这些第一名,最后都有进到殿试去吗?不说有没有殿试第一名,你就告诉我,有殿试吗?”
有殿试吗?当然是没有的。
可章珉不愿意承认,他想当个清醒的傻子,所以一拳挥了上去,同那几个人打了个天昏地暗。
这是他这个书生第一次动手,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内,都惊讶于他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道。
这一架看上去酣畅淋漓,可章珉知道,他的郁气更重了。
“我平常不喝酒,那一次实在烦闷,花了一两银子同黑心店家买了坛口味一般的酒,刚出茶肆,还没喝上几口,就碰见了个人。”
柳静姝明显感到他的话一顿,紧接着目光从窗外收回,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脱口而出,问道:“那是个怎样的人?”
那是个怎样的人?章琅泉默默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说道:“他是个很善于伪装的可怜人。”
“为什么这么说?”
“身居高位,身不由己。”
“我记得那年见他,他还能称得上意气风发。”
茶肆外,病弱的俊美男子握拳虚咳两声,他浑身无多配饰,只是自身发出的那股贵气让人忽视不了。
章珉一坛子酒还没能倒一口进嘴,余光就看见那个人驻足在那,似笑非笑地看着茶肆这边,似乎已经站了好久。或许那一架也尽落他眼。
方才那昏天黑地的,还没有太多的察觉,此刻一寸寸重新回荡在章珉的脑袋里,他蓦然觉得有些尴尬。
自己至多只能说是个有志之士,放在那些高位者眼里,或许就是个笑话,诚然他此刻根本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何身份,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像话而已。
微微冲那人点过了头,正要走,忽然被他叫住了。
“这位……这位侠义之士,请留步。”
章珉侧过身,愣愣地指了指自己:“叫我?”
那人含笑:“是的,叫你。”
“叫我何事?”
“不必紧张,我只是……有些好奇。”俊美男子一步三咳,走了过来,“你明知道殿试已经取消了,下一步景帝就该取消会试了。考取功名这条路,怎么看都是行不通了。可你似乎看上去,并不想承认这些呢。”
“难道是觉得,沧珈苜还有救?”
章珉当即昂首挺胸:“何谈‘有救’一词?此刻的沧珈苜,只不过是出了一点点问题而已,我信它能流传万代!”
男人笑了起来,这一笑,咳得更厉害了。章珉转身要走,他急急想要喊住人,可章珉走得更快了,像是在为自己的口出狂言而羞耻。
实在拦不下来人,俊美男子只能竭尽全力朝章珉的方向喊:“欸!你打人时招式不错,或许哪时发现真的救不了时,练一练!低则保命,高则也能救救别人!”
章珉的脚步愈发变快,吞了口酒冲后回道:“士需竭力从一,我从文!”
在那个俊美男子看不见的角落,他嘀咕着:“再说我二十几岁了,怎么可能说练就练?这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而那个驻足原地的人,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叹道:“不晚啊,毕竟……”
“再晚晚不过救这个沧珈苜。”
沧珈苜的气数,在那年彻底走向了灰败。
景帝沉迷笙歌美舞,根本不愿搭理朝政,不论朝中百官如何劝说,统统打发了走,后面几年为了不让朝上再出现烦人的官士,竟然接二连三地取消了所有的试举。
甚至有一回,因为蒙着眼睛同姬女歌舞,将金霄的报信失手打翻进了火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