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后的中年男人神清一滞,目露错愕。
典当行内无声蔓延开来一股尴尬,章琅泉动作快速地将自己悬在半空中的胳膊裹好纱布,目光掠过沈牧仪时微带动着头点了一下,算作打了招呼。
直到看见柳静姝,才神色复杂地说:“他们将这儿也告诉小姐了啊。”
柳静姝揣着松糕冷哼一声。这个“他们”不言而喻,指的自然是金韫。她倒是不知道章琅泉这么能耐,竟然左右逢源到了在谁的势力里都掺和一脚的地步。
一旁的谢煜和韦骐封见状,搬来两张椅子到柳沈两人身后,冲两人露出了憨厚的笑,又自觉站到了一边儿去。
柳静姝这才注意到两人身上也带着程度不一的伤,似乎与章琅泉身上的属同一种兵器所致。
双唇逐渐抿紧,她想起了那日在东间时,章琅泉推门而入所带来的一股血腥味。这个人,她实在看不清楚。
沈牧仪与之看去,忽明了了那一夜霜雪里,俞溱柏所受之袭究竟源自谁手。
唇上噙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他闲闲搁了茶,手松散地搭在了一边的桌上,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指尖敲过一轮响,落在每个人的神经上,柳静姝在这细碎的动静里捡回了思绪,回头见他那股神情,忽反应过来在这间屋子里,她是最有资格开口质问章琅泉的那个人。
午间的光打在她的脸上,多年来的习惯让她无意识转着折扇,少女面色坚毅,开口道:“章琅泉,我对你真是有诸多疑惑。”
她还未将问题诉诸于口,却听见对面的人怅然叹了口气。
柳静姝抬眉看去,章琅泉的视线明明落在她的身上,却不像是在看她。他挥手叫一旁的谢、韦二人退下,笔直站在那,说:“问吧。”
“磐石关位居芦国边防要塞,往来通商之人众多,现下局势,说其暗中势力错杂也不过为。而我听说,在陆郢之前,磐石关的药材商,是个叫做时禅的人。章琅泉,你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章琅泉眼帘低垂,不回答。他知道,小姐身边的那个男人会替他回答。
沈牧仪的手还放在桌上,他倾身朝后,姿态闲散:“你扮演的是奸细。一城县令官虽不大,处置几个商人的权力好歹还是有的。”
“当年时禅行商行得好好的,你们那一派为了将陆郢安插进来,借你之手扣了些莫须有的罪名到他头上,好好的一个人一夜之间就疯了,镇抚司倒是如愿将手伸进了岽慕军。”
“而你,章琅泉,你听从丁裕震,听从镇抚司,自那之后你坐壁观上,反倒没露出来半点马脚。”
章琅泉只站在那,面上并无任何表情,淡泊得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做过的事,唯有一处涟漪,是在那句“一夜之间就疯了”时。
时禅确实可怜。
柳静姝仰身靠后,等到沈牧仪说完了,才将扇一挑,顶端朝着章琅泉,眼神淡漠,道:“这般看来,你同俞溱柏本该算作一伙人。”
听到她这么说,章琅泉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他张口否决:“不是。”
“不是?”柳静姝挑眉,又收了扇,放在自己下巴上,无声一笑,“呵,是了。你又不仅仅替镇抚司做事。”
她头微有侧摆,扇子跟着指向了一个地方——皇城门口。
“陆郢并不是你在磐石关唯一帮着打点的人,在他之前,还有一个康贾晖。天子手下设有卫巫,康贾晖便是卫巫的人。”
“三年来两国交战,你作为县令,虽表现得不勤公务,但也称得上是个好官。开仓放粮,修栈修渠,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一件没落下。在这些事上,你是芦国的,忠臣。”
不知这段话里哪个词戳了章琅泉的痛脚,他紧合眼,胸口起伏,裹着纱布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良久才压下心口的翻涌,睁开眼时扫了几下宫门的方向。
不应柳静姝的话,反冲她说:“小姐,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该被称作天子,而我,可以是奸细走狗,却绝不能是忠臣。”
“嗯?”
他轻呵了口气,饮马街上的人潮往来很是喧闹,却暖不了他早已凉了的心。
章琅泉扬了扬手,说:“小姐,你或许知道,我原本叫做章珉。”
柳静姝一个激灵,隐隐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不知怎得,她浮上来一股与在东间时别无其二的异样感,说不清道不明。
因站姿的缘故,章琅泉将柳静姝的神情尽收眼底,犹豫与决意交错在他眼中。
他说:“我出生时,这片土地还叫做沧珈苜。”
“史书上朝代更迭,沧珈苜可称得上是一段传奇。我生在泰渝,如今的磐石关,原本,是个书生。”
章琅泉神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怅然,柳静姝盯着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归结他的表情,就暂且叫它悲悯吧。
年近半百的男人就这样悲悯地看着她,更准确地说,在透过她,透过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