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车马排仗慢悠悠穿山而过,不论是侍女婆子,仆从侍卫,或是车厢中时不时掀开帘子欣赏窗外风景的主子皆一派乐悠悠的模样。车队前后各有三十执刀银甲侍卫护阵,风声猎猎,硕大的黑底绣赤金“火”字幡旗迎风招展。
路旁的山崖缝冒出或黄或绿的杂草,几株粉梅疏疏杂入,惹人喜爱,便有侍女笑盈盈折下两枝,递给车中人。
明姝垂眸轻轻一嗅,眉眼漾开笑意:“雪日山中折枝赏梅,也算别样体验了!”她兴冲冲转过身,面向车厢内部:“雪松,赶紧找个花瓶把这束‘雪中仙人’插上。”
车帘落下,面上笑容顿时化为乌有。
然而从外面,却能听见车中人一会儿品茶赏花,一会儿欢欢喜喜说着闲话,银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在山谷中回荡,颇不寻常。
早已埋伏在道旁巨大岩石后的山匪听见了,心中疑窦丛生:这群人来荒凉寂静、恶名在外的照云山中烹茶侍花、闲话郊游?!不是有病就是有诈!
当满身肃杀、训练有素的火凤侍卫落入眼帘后,山匪们更加确定这是朝廷设下的陷阱,是以久久不敢动作。
车厢内,明姝故意装出极欢喜的声色腔调,手心早已攥出一把冷汗。绮瑶雪松亦脸色青白,极力维持镇定。
紧随其后的马车中,四大姑姑正襟危坐,竹姑姑不间断地拨动手中佛珠,兰姑姑眼皮跳得停不下来。
车轱辘碾过厚厚的雪地,发出沙沙的响声,和突突的心跳声混在一起,搅得人心思混乱,明姝木着脸,从未觉得时间走得那么慢过。
为避免山匪怀疑,她们走得极慢,甚至时不时中途停下,吃吃点心,看看风景,在照云山中行了整整两日,才眼见着地势平坦起来。
“姑娘,翻过前面的小山丘就算穿过照云山界了,前方有一个茶寮,可要休整下?”王队长神色比之前轻松不少,“不出意外,日落前就能到白城。”
两日两夜的提心吊胆磨光了所有人的精气神,马儿也耷拉着眼皮,萎靡趴在地上,明姝点点头:“也好,休息一下。”
茶寮临近照云山山脚,地处荒芜,自是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一个伙计恹恹儿地趴在长条凳上打瞌睡。
眼见着曙光在望,雪松神色逐渐轻松,有了打趣的心思:“姑娘,这茶寮老板也真心思奇特,既知照云山形势严峻,几乎无人敢来,还将店开着做甚,等着喝西北风吗?”
明姝闻言一怔。
“若是茶寮老板思路正常不留下来喝西北风,咱们可就要撑到白城才能歇口气了,雪松姑娘,莫挑剔了,快进去喝碗茶吧!”雪松声音清亮,后头王队长听见了立刻咧开嘴笑呵呵接话道。
和王云霆并肩同行的是那日因冒犯明姝帐子被遣走的周昳侍卫,他看上去精神气十足,步伐又快又稳。雪松白了王云霆一眼,没有搭理,反而凑近明姝耳朵悄声道:“姑娘,这个周昳怎么还在呀?冒犯了姑娘竟没有受到惩处,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她余光瞥向王云霆故意落后半步的步伐,“我总觉得王队长有些怕他,好像他才是上司。”
明姝心中一声冷笑,侧眸瞥去,只见周昳若有所思地盯着茶寮看,察觉到明姝目光,他微微侧过脸,眉眼一挑,痞意十足。
明姝杏眸一圆,狠狠瞪去,而后头也不回地进了茶寮。
见浩浩荡荡一群人进来,小伙计一下从长条凳上弹跳起来,一副惊异极了的模样。他一边热络擦椅子抹桌子递茶牌,一边任眼珠子骨碌碌往明姝身上溜。乡下地界何曾见过这样貌美得和仙女似的姑娘,再看周围一大群丫鬟婆子护卫莫不以她为主,小伙计搭讪道:“是京里出来的公主郡主娘娘吧?照云山最近不太平,纵使您带来一大帮高手也不兴往这边走啊。”
雪松嫌伙计轻浮,拍桌喝道:“把眼珠子收回去,再乱砍就把眼珠剜了!我家主子往哪去,轮得到你这小伙计置喙?”
“雪松!”明姝皱眉斥了声,她朝小伙计客气道:“小婢无状,实在抱歉。我们是从郢城来,要到白城,再往燕京方向去的,我们已经几乎翻过照云山,前面应当不会再有危险了吧?”
明姝声音清泠和婉,如春水缓缓流淌进人心里,听得小伙计心头一酥,他摆手连声“没关系”,随即正色道:“如果你们是打郢城来的,就更危险了。”他遥指了下不远处横在此地和白城间的一座小山丘。
“就在那儿,上个月新立了个南风寨,名字取得文雅,却是个十足的的逆贼窝子。”小伙计目光颤了颤,压低声音道,“好像就是那五千逃散的安平王叛军。”
明姝刚送到嘴边的茶碗停在嘴边,王云霆目目光一厉,伸手按向腰间配刀,四大姑姑又瞬间绷紧了脸色。
若说照云山其他山贼窝尚不想与朝廷撕破脸皮,安平王叛军却恨朝廷入骨,若是让他们识出火凤营或是明姝身份,只怕在劫难逃。
不论如何,前有狼后有虎,目下他们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大伙儿再没喝茶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