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地不熟的,能有什么要紧事?
张蒙蒙想不明白,给她传话的人也想不明白。
是啊,方晓梅还有什么要紧事呢?
不提纺织厂里众人对方晓梅的情况几多猜测,李含英终于在纺纱车间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李含英?你找我有事?”
赵乐娣十分意外,停下手里的活儿,朝李含英示意:“走,出去说。”
走出车间,把机器的轰鸣声抛在后头,赵乐娣找到一处树荫,把一开始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她跟李含英并不熟。几年前李含英在厂里上班时,她们就不熟,更别说几年不见,要不是李含英长得出挑,她都不一定能想起她是谁。
李含英对赵乐娣倒是有几分了解,知道她的性格,直接对她说明来意:“赵乐娣,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跟你谈笔生意。”
要说当初李含英在纺织厂里名声大,主要是因为她长得好,那赵乐娣的名气也不算小,但这其中的缘由却大不一样。
厂里还搞计划经济那会儿,不讲究生产效率,赵乐娣是个心思活络的,她给自己找了个好营生,每天上班溜号,帮车间里的工友接孩子放学回家。
这事说起来好笑,偏偏搔到一些懒货的痒处,乐意给些吃的用的,让她代办。到后来她接回来的孩子排成一条长龙能有三四米长,成了纺织厂家属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因为这事,她在厂里名声大噪;也因为这事,厂长亲自找她谈话,说这种风气不好,断了她的财路。但在厂里人的闲言碎语中,赵乐娣爱走偏门,一心钻钱眼儿里的形象,就这么立住了。
李含英找上她,就是想她这人门路广,会盘算,托她帮忙从工友们手里回收纺织厂内部发放的蚕丝材料,供货稳定,价格又低于市场。
“这个容易!”赵乐娣扬眉,“这事儿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甭管你要多少材料,你只管报个数,我一定给你拿下!”
李含英欣赏她的干脆爽直,但该讨价还价的不能让。两人好一番交锋,才定下双方都满意的价格。
两人约定好下次碰头的时间和地点,赵乐娣忍不住问:“你要这么多蚕丝做什么?肯定有别的用途吧?我这么问你可别误会,你现在是我的主顾,我想跟你做长期生意,心里只盼着你能顺顺利利。你要还有别的地方用得上我,只管跟我开口!”
李含英想她门路多,跟她说说可能会有惊喜,就把自己的打算都说了。
赵乐娣是个会搂钱的,听李含英一说就来劲了,顾不上惊叹她竟然藏着这么一门手艺,一个劲儿给她出点子。接着说回到绒花制作上,赵乐娣声称,她在搜集别的材料上也有门路,并且保证质量不差,如果李含英有需要,她可以先弄些货给她看看成色。
这真是意外之喜!
李含英问过价格,又是几番砍价,两人把这事说定。付过定金,便从赵乐娣那里先拿了些蚕丝——赵乐娣就住在纺织厂家属区,来去十分方便,没花多少时间。
提着一大袋子蚕丝,李含英出了纺织厂,正要过马路去候车,只听“嘟嘟”两声,一辆红旗轿车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来,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李含英?”
男人凝眸看她,眸色深深。
李含英一愣,把人仔细打量:他的面孔更硬朗了,是成熟男人的样子,神态也不一样了,不再像年少时那样没个正经,目光投来,那坚毅的眉眼像藏着一把尖刀,只有眼角的那点黑“痣”没有长变,让她一下子认出了他。
“周茂春?”
李含英有些惊讶,复又看了看他的脸上的——嗯,“黑痣”。据说他当年参加征兵体检,就是这么跟人家负责人说的。
那哪里是痣?分明是她年幼时跟他打架,拿铅笔给他戳的。为这,她挨了她爸一顿揍,而他的脸上,也留下了她永远的胜利符号。
“好久不见啊。”
她笑。
这要是小时候,她肯定不会对周茂春客气,还给他笑脸看。他俩日常见到彼此,都是垮着一张臭脸,恨不得把下巴抬上天,拿鼻孔当烟囱,往天上出气。
他抬得高,她便抬更高,虽然个子长不过他,但他抬起的鼻孔她瞧不见,她却恰好能拿两个鼻孔看他,黑洞洞的!
可是现在,她却不好再跟他针尖对麦芒。
他们都长大了,也不像从前那么熟了。
李含英想得远了,眼神放空,周茂春便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疯长的野草,迫切地想要席卷她的视野。
但是不行,她是别人的妻。
周茂春告诉自己,他必须克制,必须收敛。他的眼眸更暗了,声音也是晦暗的:“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