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樊家唯一的孩子。
魏明帝少时登位,惟杨相如父常伴左右、太傅裴昭尽心扶持。然镇国公府势大,朝中军外,谁人不知青鸾军威名?他彼时帝位尚不安稳,夜夜难眠,若是镇国公府真的有了不有的心思,该当如何?
杨相提醒他樊家功高盖主,方才起了猜疑,可这猜疑,真是错的吗?
他不会错。
只是登位这么多年,时常想起年少往事,对故人之子,难免起了慈心。
魏明帝犹记得,少时宫中,樊若元与还是宋姝华的贤妃一个舞剑一个抚琴,樊清玄与自己对弈,睦景皇后则笑着站在自己身边,轻轻打扇。
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一朝梦醒,便只剩下身边熟睡的贤妃。
他时常会想,樊若元真的死了吗?樊清玄连同青鸾军真的覆灭了吗?
如今故人已逝,再多的猜忌都没了用处,只剩下午夜梦回的迷惘。
他知道藤月回京是为了镇国公府,所以才让萧贺在韶州安排,警告她不要有不该有的想法。只要她安分守己,自己愿意照拂。
不想昨日让萧贺暗示一番,这丫头竟如此决绝。
到底是樊家的孩子。
罢了。
魏明帝心中叹了一口气。
大殿里一片沉默,藤月此番来的突然,谁也没想到镇国公府居然还有遗孤,如今裴映洲又要求重查当年之事……
裴弛裴昭可是老狐狸,若明安郡主真是镇国公府遗孤,为何会嫁进裴家,裴三公子还要趟这趟浑水?
有些大臣眼观鼻鼻观心,有些则将目光投向了裴弛。
裴弛只觉站也不是,说话也不是,自己的儿子出了头,在旁人眼中,可不就是他裴家帮着镇国公府为陛下添堵吗?
这真是冤枉死,他说郡主入裴家是陛下的意思,旁人信吗?郡主此番,或许亦是得陛下授意。
事到如今,索性任由他们去,裴弛只能先按下对裴映洲的不满,低头不言。
一时也无人与裴映洲争论。
青天白日,旭日高升。
不管藤月的真实身份如何,到底是陛下亲封的郡主,又与尹州有旧,受刑便不设在庭中。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要少吃些苦头。
一杖落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双清明的眼,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座冠冕堂皇的宫殿,像要看穿——
又是一杖——
姑娘额角已是微微凸起的青筋。
藤月双手紧攥,一声不吭,仿佛不是打在自己身上似的,只是额头上的汗珠,随着不间断木杖落下的声音,滴滴砸在青石板砖上。
蚀骨钻心的痛让她微微蜷缩,又隐忍着不移动分毫。
到后来已没了知觉,感受不到疼了。
藤月努力保持着清醒。
还有最后五杖。
她对自己说。
春华在旁边哭成一团,她是知道受板子的滋味的,宫中的刑法定不会比裴府松懈,三十杖,她实在不敢想郡主要怎么熬过来。
见藤月渐渐目光有些涣散,春华眼角的泪也来不及擦,哀求着道:“郡主!别打了!郡主,我们不打了!”
藤月很想给她回应,告诉她自己没事,可是努力蠕动了几下嘴唇,也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傻丫头,她体质好,武艺高强,又一向福大命大,应是能熬过去的。
“阿满!”藤月已无法思考是谁的声音,在心中安慰着春华,也如此安慰着自己,她努力告诉自己不能睡、不能闭眼,直到最后一杖落下,她已脱力。
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她努力睁大眼,眼前的人像是她的二哥藤鹰。
不是让他和五哥回尹州了吗?为何还在此……
藤鹰怒火中烧,他听闻藤月敲登闻鼓的消息便赶了过来。但他知道这是郢都城,不能贸然给藤月添乱,只让春华把尹州独有的伤药先给藤月服下,等她好些再定夺。
春华哭着去扶藤月,藤月几乎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要压在她身上,可一贯柔弱的小侍女愣是将姑娘架了起来,眼角的泪还没擦干,凑近藤月脸颊,听她断断续续吐出两个字:
“陛……下……”
春华明白了她的意思,含着泪问一旁的京官:“庭杖已受,郡主是否可以进宫面圣?”
京官也心有不忍,早在快要结束时便派人通知了内庭,得了魏明帝准许的旨意。又看到一旁沉默不语的藤鹰,忙道:“郡主随我来。”
“殿下……”春华向藤鹰投去求救的眼神。
“她服了药,无性命之忧,带她过去吧。”藤鹰依旧冷着脸,道。
他了解姑娘的脾性,不想藤月半途而废。看她面色好了不少,终归放她去了。可接到她去敲登闻鼓的消息时,天知道他有多焦急害怕。藤鹰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