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毕业之后,傅集思Gap了三个月,每天早出晚归,穿梭在S市的大街小巷里。
S市,关赫丽的故乡,而她在这儿,突然成了异乡人。
做文献翻译是大三时专业课老师推荐的,每月给杂志社翻译供稿,报酬不菲,除开生活费之外,也算一笔收入。
Gap的那三个月里,她找一家咖啡厅,进去敲敲键盘,一坐一天,看城市日头由东到西,感受日复一日的平凡一天。
人类生物到某个重要节点,脑袋总是意外宕机。面临毕业时,人人都着急就业和落脚处,或是继续升学,傅集思忽然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
是一份定时定点上下班的工作,还是跟随自己的心去做擅长热血的事情。
她偏向后者,但是她没有机会。
做擅长的事情有风险,关赫丽不会让她冒头钻入这样的风险里。
冒出“翻译家”的念头的一瞬,很快被她妈的实际行动掐断。
即便她是享受语言和文字的,即便她在跨文化交流里能获得成就感,即便她喜欢以这种方式认识世界,即便她也悄悄爱着别人编纂的故事。
除了专业性很强的文献之外,她还翻过几篇小说。当时她去豆瓣查阅,发现大家对她这位年轻译者的评价不赖,说她语言流畅,贴合原著,95%的还原。
这是很高的评价,也足以成为她向关赫丽证明自己的砝码。
可是不了了之的事,结果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傅集思给过去相熟的编辑老师一一发去消息,得到的回复都是暂时没有翻译工作。这是人之常情,消失很久的人突然来找活,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自然是要慎重对待的。
陈感知离开前,手机发出消息提示,他以为是他的,结果是傅集思的。
深夜,编辑发来一篇文献,急求翻译。
她哭得无力的眼睛忽然有神起来,叫住陈感知:“等等!”
他站在玄关回头,问:“怎么了?”
“先别走。”她眼睛亮亮的,望过去,像夏天夜里的萤火虫。
陈感知回身,“好,我不走。”
建筑方面的文献,她过去积累的老本差不多忘光了,又不是对口的专业,这个时候,显然是陈感知更能派上用场一点。
客厅里,推开茶几上摆放的东西,腾出来一块地方摆电脑。
两个人靠得很近,共享同一块屏幕。
傅集思翻译习惯不好,不列要点,不提出大纲,几乎是直翻一遍先做草稿,在此基础上润色细化。
但这样一来效率会高很多。
陈感知和她一起坐在地上,看她眼神一动不动盯着屏幕,打字的手不停。
偶尔有专业性名词解释错误,他会第一反应指出。
闲聊几句,她问他在哪个国家读得研。他说英国,又礼尚往来地问傅集思研究生念得什么专业。
“英语笔译。”
陈感知诧异:“你最后学文了?”
“不学文得学医。”她言简意赅地说,“因为我妈。”
话至此,便陷入沉默。
电视没关,声音调小,纪实新闻播完,在放当地的景点介绍。
后半夜,到处都静成一片。
他们盘腿而坐,背靠沙发,耳边是小声的城市风光和键盘敲击的声音。到处的灯火都暗了,只有这一隅还像在发光,他们正在为一篇别人的作品集思广益。
傅集思一遍一遍润色,到后来眼皮支撑不住,陈感知说他来吧。她摸不清楚他的语言能力,强撑说自己可以,但架不住困意浓重,还是电脑一推,“最后一遍,看看有没有错别字就好。其他都不用动了。”
他接了电脑。
她像从岸上扑腾回水里的鱼,找到舒适的状态,眼睛一闭,立马就睡着了。
*
阳光抚上眼皮,眼下一片乌青也一览无余。
傅集思翻身,“哎呀”还没叫出口,一个悬空,摔下了沙发。
窗帘颜色很浅,没滤走几束光线。甫一睁眼,亮得不行。
等眼睛适应了亮度,再睁开,左右看看,是自家客厅。
她实施自己那套脑袋开机法,放空,再放空,才想起来昨晚临时接了个活,于是反应过来猛然扑向电脑。
万幸的是稿子已经保存发出去了。
她安下心,思绪游离的片刻,又恍然想到,昨晚不是还有个人的吗?
陈感知好像走了。
她拿手机给他发消息,电量低于5%,傅集思急急忙忙去拿充电器,点开陈感知的对话框,问他:「你什么时候回去的?」
不出30秒,他回复,只简短的两个字:「开门。」
迷迷糊糊跑到门口,从猫眼看出去,傅集思看到了陈感知那张放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