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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飘着极细的雨滴,似有若无。杨烈没有选择乘车,而是带着她沿着江边慢慢地走。
被江上清风裹着,人是应该变得清醒些的,她却反而像是被吹起了酒劲儿。杨烈走在她身后,目光所及是她被风吹起的几缕发丝。交缠、泛着缎光,像从湖中飞出的银蝶,翅尖上载着粼粼波光。
她忽然回过身。
杨烈最先看向的是她被凌乱的碎发遮掩的眼睫,发丝一似碎镜上的裂纹,把人割得破破烂烂的,扭曲难辨。
而后才是那支被递在眼前的玫瑰。
“我的爱人像一朵红红的、红红的玫瑰,六月里迎风初开。”
她说得直白,这本就是一首质朴的情诗,热烈活泼,满是对所爱的执念。
杨烈望着她,毫无波澜。
他不爱花,也从未赋予过“玫瑰”什么特殊的含义。世上有红花绿叶,也有高山流水,都只是是万物存身天地之间的赋形罢了。
连人也不过尔尔,何况花草。
他甚至听不出这是一首诗,更惶论去感受这远隔重洋的异国之人在异国的风与乐声中吟诵的情歌之美。
唯有爱人二字入耳。
示爱吗?
用这乱七八糟的话?
那一刻他感受到的只有一丝异样,并紧紧抓住——她口中的爱人,是他吗?
杨烈或许像很多东西,烈风、坚冰、甚至是嘉陵江不竭的流水。可他真的像鲜红的玫瑰吗?
伴着泥水生出的血色,不正像一朵朵玫瑰吗?
其实杨烈身死道消之际,她是第一个见到尸体的人。
丁嶋安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哥哥,她说想要叔公,他就带着她跨山涉水去找。
冷雨如线,密林中交错纵横数具死尸。
那年她才多大?记不得了。
她只记得那是平生第一次,她从杨烈的胸腔里只听到一片静寂。
冰冷僵硬、一无所知。
她和死人也没什么分别了。
“为什么……叔公……叔公他怎么了?”
丁嶋安蹲在她对面,收回按在杨烈脖颈上的手指。其实试这一下都没必要,从走近起他从这里感受到的就只有一片喧嚣死意。
“他死了。”丁嶋安四下环视了一圈,最后看向唯一留有生气的老者。他没见过此人,不过结合近日的传闻来看,大概就是从前甲申之乱三十六贼之一的张怀义。
哦——在各大派名宿的围攻下居然还能做到一息尚存,了不起。
丁嶋安思索了一下,看向妹妹空茫的眼瞳,问:“小九,你想要这个人死吗?”
她只会木愣愣地回话:“死……像叔公一样吗?我不喜欢……不喜欢这样。不要死,不要死……小九不喜欢……”
“不吗?”丁嶋安扶着后颈有些头疼道,“唉……还是杀了吧,等你长大说不定会后悔,那时候可就来不及了。”
记忆的最后是丁嶋安抽出杨烈手中的手刺擦净,带着她握起这冷硬的杀人工具。
“想自己动手吗?”
丁嶋安,很好。
唐妙兴对他成见很深很重,恨不得能弄死他,似乎就是从这件事起的。在她回到言家不久后更是直接被言老爷子用言灵抹去了这段记忆,若不是曲彤,她还真半点想不起。
后面似乎还有什么公司的事交杂在其中,曲彤说那段记忆算个报酬,跟她讨要走了,不相干的事她没在乎。
总之,丁嶋安说的很对,她后悔得要死。
杨烈那样骄矜的人,最后就坠于泥水与血水之中,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
他要走,也该走得从容。
遗风余烈,与山水俱长。
就像眼前这个漂亮的年轻人,骄傲又体面。
“……够了。”
她唇瓣微颤,杨烈却拧紧了眉头。无论她接下来想说什么,他都将其打断了。
他问:“你认识我吗?”
她点头,随即被杨烈掐住脖颈向后按在桥边的护栏上。那支花在剧烈的动作中跌入江心,长发如月色流泻而下,伴着几滴泪。
“你告诉我,我是谁?”
杨烈绝少有这样强烈又明显的情绪波动。怀疑、困惑、恼怒——都不是,他只是打从心底深深地感受到一股近似绝望的失望。
云遮雾绕下他看不清,却还走的下去。可是小九,你可以吗?
你还走的下去吗?
不要一条道走到黑,那也不是他所期望的。
大道如青天,她不可限量,这一路当是前程似锦。
忍耐许久,杨烈才哑声道:“小九,你不该把自己弄到如此地步。”
她哭的很厉害:“杨少爷,你把我推到江里去吧。”
他顿了顿,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