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曦晚果然如她自己所说,在一个时辰时为七人完成了敛容。
裴映辞见她处理尸体腐烂处也是一副寻常模样,漫声道:“佟姑娘不怕么?”
从前的葬仪师皆是已上了年纪的妇人,半世沉浮也未必有佟曦晚这般淡定。
而佟曦晚又一看便知年纪不大。
与人交谈最忌交浅言深,她与这位裴大人相识不过半日,起初还不算愉快,如何他却关心似的问这种话?
佟曦晚道:“我若说怕,大人会将我赶出大理寺么?”
裴映辞嘴角噙着一抹笑瞧了她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笑。可这绝不是代表他对自己和颜悦色。
幽幽灯火下,玉面修罗想必就是这般形景。
佟曦晚只觉冷冰冰,手上却更加细致地收起用过的工具了。
有人过来禀告:“裴大人,监察史们已至府门。”
裴映辞负手于身后,“迎他们进来。”
“迎”这个字,不知怎么放重了口气。
佟曦晚就要告退,裴映辞视线扫过她,“你留下。”
佟曦晚应是,垂手立在一旁。
那伙人浩浩荡荡地来了,接着便要往里头闯。
两排剑便叉在门口,寒意凛凛。
裴映辞睨着几人,兴致盎然道:“几位监察史来到大理寺有何贵干?”
三名监察史对视几眼,冷声道:“我等是奉陛下之命来探查究竟,尔等还不速速卸下兵器。”
“是么?”裴映辞微微一笑:“既是探查,如何这般气势汹汹?不知道的倒以为你们是来捉拿要犯。”
“呵。裴大人好威风。”站中间那名监察史挺直了胸脯,“别人怕你,是怕你权势,怕你手上的他们的把柄。我们却不怕,我们家世清白,立世做人坦坦荡荡,无愧于天地。查无可查。”
裴映辞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不怕权势?那是你还没被权势碾压过。我若先斩后奏,让你们血溅当场,再罗织罪名,你们又能怎么样?”
几名监察史背后都攀上点寒意。
佟曦晚也猛然抬起了头。
有问题的已经不是这话,有问题的地方在于他说这话时她还在场。
有名监察史气得气血上涌,连连骂道:“竖子佞臣!视律法何在!”
裴映辞眼神凌厉:“劳烦几位大人也抬头看看头上的匾额,看看这是谁的地方!我的地方,什么法都由我说了算,你们的生死亦是。”
从一来便一言未发,站在左侧那位瘦高而年轻的监察史冷笑:“你不必大放厥词,快些让我们进去,方才来的路上忽遇许多阻碍,若不是你心虚又怎会如此?”
这个似乎比另两个聪明些,佟曦晚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监察史都是这般头脑简单?”裴映辞轻蔑道,“今日我不让你们进去,想必明日你们就要在大殿上血溅当场了。”
“当真以为我们不敢?我们要因你而死,你现在再趾高气昂,在史书上也只会遗臭万年。”另一名监察史上前,怒指着他。
裴映辞抬手制住他的手臂,往后一翻,那监察史一声痛呼,脸色发白,竟是脱臼了。
佟曦晚望着这场面,心想真的狠辣无情的人,估计也不在乎什么史书不史书的,把握当世的富贵滔天才最紧要。
所以这话听来竟可笑。
她要是这几个监察史,必然不会现在来招惹裴映辞,简直是自讨苦吃,她只会在他落魄后趁机狠狠踩上几脚。
那边裴映辞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鄙夷道:“进来吧。不让你们看看,你们就是进了坟墓也不安心。”
三名监察史,面色铁青入内。
裴映辞在后头,觑了佟曦晚一眼,若有所思。
佟曦晚察觉到他的视线,认为无论如何该说点什么,便道:“请大人放心,我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他哂笑了一声,并不理会她这话。
里头几名监察史再掀开白布,其中一位直接就骂道:“无耻小儿!竟拿活人装死人!”
另一名监察史伸手去试那“活人”鼻息,诧异道:“似乎不是作伪……”
几人便面面相觑起来,一一看去,皆是死人。
“这……这……”
死人怎么能同活人一般,面色微微红润,肤色健康,看那样子,竟只如睡着了?
“几位大人瞧这么久,莫不是也想试试?”裴映辞不知何时已走了过来,没有声音,如同鬼魅,凉凉道:“这停尸房确实还有几铺空床。”
他朝佟曦晚扬了扬下巴,懒散道:“这是我们大理寺新招的葬仪师。看在同朝为官的份上,我会让她好好给你们收拾遗容,也算不负你们生前清名。”
几名监察史小声议论几句,其中一个便义正言辞道:“这必是你设下的陷阱,就等我们入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