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白的烟气从铜炉中升起,悠悠地荡开,将四周的杯盏也笼罩进去,一种淡淡的梨香渐渐弥漫。宋清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将心绪波动暂时压下,让王三进了屋。
“你们带回来的那个人,病了。”
片刻的怔愣后,宋清心头一凛,很快反应过来王三话中的那个人是张六,红月山的张六。林宣曾派人查了他的身世,发现他原本是红月山附近城镇中无父无母的读书人,后来因为几分聪慧被抓上山,做了军师,最终成了二当家,还颇有威望。似乎,从始至终,他从未和朝廷有往来。
去年秋天,徽州事了后,林宣便秘密将张六带回京,安置在国公府小院中请了府医救治,此事连太子也不知道,甚至对于亲身照顾和看管张六的王三,林宣也并未告诉其真实姓名和身份。数月来,张六一直没有起色,仿佛变成植物人一般,失去了所有意识。
一个植物人只有两种结局,醒了,或者死去,又怎么会是病了。宋清当然希望会是前者,略带几分疑惑地问道:“是醒了吧?”
王三低着头,再次郑重地道:“他病了。”
宋清觉得十分奇怪,“他都没醒,靠着汤药和扎针续着命,病什么?”
窗明几净的屋室内,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宋清不禁掩住鼻子跟着王三往里走,在内室里见到了张六。与那时在山洞中要她性命的狠厉相比,此刻的张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是具尸体一般,没有任何危险,也没有半分生机。只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还保留着最后一丝生还的可能。
“世子妃。”大夫扎完针,指着张六脸上的几处给宋清看,“您看这几处,实在古怪,小人还未找到根源。好几天了,小人都在用药,可是于事无补,还变大了一些。”
宋清弯着腰,掩着鼻子细细看去,发现那脸上显露出来的细小的黑点,着实有些古怪。久病不起的人会生褥疮,可也不会生在脸上,况且大夫都有在好好照看。她心里狐疑,盯着那些黑点,越看越觉得莫名其妙,就好像是一颗土豆发霉了一样。
可人又不会发霉。
她没想出来所以然,也只能作罢,要大夫回去再翻下医书,等林宣回来再做决断。乡试要三天,林宣也要在贡院里头呆三天。她要有三天见不到他。
数月来日夜相伴的人,忽然间就离开了,还真有些不习惯,尤其是现在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刚碰见了不认她的朱朱,如今张六又得了怪病,她渐渐觉得有些疲惫。
林瑶欢喜地绣嫁衣,翻看着太子送来的礼,宋清不想搅扰了她的好心情,遂自己关了门睡午觉。似乎过了很久,她睡得极沉,身体和脑海都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中,无法抽离出来,尽管她后来已经意识到自己不该再这么睡下去。中途似乎有人进来叫她,可她已经做不了自己的主,只能被身体拖着继续在深渊中沉没下去。
等她最终醒来时,屋里已经暗下来。她脑子迷迷糊糊的,头痛欲裂,疲惫地睁开眼睛,看到昏黄的光停在了屋外的廊下,仅有的几束照进来,形成细细的金线,隔在帐幔之外,显出几分朦胧来。她习惯性地伸手探去,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床褥。
一瞬间,巨大的孤寂感铺天盖地地涌来。
“红袖!红袖!”宋清大声叫着。
很快,红袖快步赶了过来,推门急道:“怎么了世子妃?”
有了另外的人声,那种巨大的孤寂感消散去一些,宋清心里好受几分,但语气仍是不悦,“屋里这么暗,不知道点蜡烛么?”
“想着世子妃睡得沉,点蜡烛怕晃眼睛,奴婢这就去。”红袖说完,便陆陆续续点燃了屋内的几盏灯,整个屋子登时亮堂起来,连带着宋清心里也跟着亮起来。
宋清起身理了理衣裳,又喝了口茶,肚子便叫了起来。她想起来,她一天都没有用饭了,是该饿了。
宋清道:“晚膳到了么?”
红袖道:“晚膳已经过了。因没叫醒您,国公爷和小姐还有齐小姐先用了,给您留了一些,奴婢这就让膳房送来。”
“齐小姐?”宋清随口道:“又来找阿姐了?”
“是来找您的。因您睡着,所以齐小姐陪着国公爷和小姐用完晚膳后,就去跟小姐说话了,还让您醒了一定要见她。”
一定?齐珠华素来没有这样坚决的时候,宋清不解,便让红袖请了齐珠华过来,却被告知要宋清先用晚膳,用完了再见她。
她们相识已久,早不在意什么虚礼。宋清也不推辞。饿了一天,如今饥肠辘辘,送来的饭菜又都是喜欢的,因此宋清胃口大开,吃得十分尽兴,又喝着齐珠华让人带给她的青梅酒,更是神清气爽。吃饱喝足后,今日的种种不快已尽数散去,她的心中也清明许多。
请了齐珠华过来,三杯两盏酒后,齐珠华这才道出来意,“有件事是关于朱朱的,我不甚清楚其中缘由,不知你知道多少。一直想着要问你,但日子一久,加上一直无事便也作罢忘了,今日见到朱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