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路上,林国公一路无话。林宣亦是面如死灰,他意识到了父亲的怒气,却又不知如何该说出认错的话来。就像林国公知道的那样,他明白所有的利害关系,可今日仍是想在陛下面前求一个机会,即便明知不可能。
可是万一呢?万一陛下允准。可若没有今日这样的乞求,那么在今后的每一日,也许他都要后悔自己曾经的软弱,后悔曾经错过那万一的机会。在这几乎没有赢面的赌局上,他和太子有着相似的孤勇,也许这也是他们能成为至交的缘故。
在踏入林国公府后,大门轰然关上,林国公的两个巴掌也瞬间落了下来。
下人们知趣地全部退下。林宣直直地愣在原地。记忆中,自己再混蛋,父亲再生气,从来都是动口居多,动手的时候屈指可数,往脸上扇巴掌更是从未有过。可这一次,父亲是真的生气了。
林国公暴怒道:“你知不知道,你今日就是将国公府架在火上烤了!”
“我知道。”林宣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跪下,扯下身上的外袍,“但凭父亲责罚。”
“你以为我不敢?!”林国公朝不远处吼道:“拿藤条来!”
藤条一时找不到,下人递了根柳条过来。林国公踹了一脚,换了一根胳膊粗的棍子,咬了咬牙,对着林宣的脊背就打了下去。
林宣身子一抖,强撑着跪在原地,脊背挺直。
第二下很快落了下来。
他的脑中一片白光闪过,喉咙泛上来一股血腥的味道。他咽了下去,双拳紧握。
……
第六下之后,林宣呕出一口血,扑倒在地上。林国公的手顿在半空,没有再打下去。他红了眼睛,丢下棍子,怒声吩咐道:“不许搀扶,不许叫大夫,就要他在此跪两个时辰,他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林国公急速地喘息着拂袖离去,生怕自己心软了放过林宣这一回。只是在旁人看不见的广袖下,一双苍老的手微微颤抖着。这双手刚刚用那么粗的棍子打了儿子,整整六下。他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有把刀在心上割。手心又红又烫,像是火在烧。
宋清听到消息立即带着伤药跑过来,看到林宣跪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模样心痛不已。这几日为了太子的事,林宣夜里都不曾合眼,本就疲惫不堪,如今又受了伤,这可如何是好?从前,他总是那样骄傲恣意的人,如今竟变得这般虚弱。一瞬间,宋清的眼眶不自觉地湿了。
“父亲下手真狠……”宋清不由落下眼泪,哽咽地说着,掀开林宣的衣裳给他上药。
林宣拉住她的手抱在怀里暖着,勉强笑了笑,“无碍,是我自找的,怨不得父亲。”
“都流血了……”她哭泣着。
“是我任性,求陛下让我跟太子一同去西南,差点害了国公府。父亲才打我,是我应得的,不怪他。”他倒吸了几口冷气,将宋清拥入怀中,低低地道:“靠着我吧。”
宋清轻轻地收回手,环抱住他,小心地伸进他的衣裳里。这次林宣没有再阻止,而是顺从着不动,任凭她将冰凉的药膏涂了上去。
那黏腻的血迹,让宋清的心里跟着一颤一颤。涂好药后,她心里好受了一些,泪水也慢慢止住,问林宣道:“我不明白,跟太子去西南,的确会让陛下不高兴,可如何就害了国公府?你与太子亲厚,乃是自小情义,无关利益,此事满朝皆知,陛下也清楚,算不得结党,怎地如今就……”
林宣的呼吸很慢。他抱着宋清,抚摸着她的发髻,平静地叹息。可宋清从那叹息中听出了从未有过的不属于林宣的悲凉。
“大哥在西疆,手握重兵。为免陛下疑心,大哥至今无妻无妾无子。我与父亲和阿姐在上京,是他仅有的亲人,也是陛下握在手里的人质。自大哥离开上京以来,陛下便以各种缘由阻止我们离开上京,尤其是阻止我离开。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离开上京,还是小时候和父亲去北疆找大哥。原因么,我同你讲过的,那是陛下仅有的一次善意。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闻言,宋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墙外有风吹来,吹过她脸上干涸的眼泪,让她觉得冷。原来上京对林宣来说,不是他恣意生活的跑马场,而是一个牢笼,困住了他。那远在西疆的大将军声誉等身,也被迫承担了同样的猜疑和芥蒂。原来,他们都这样可怜。
她想要安慰林宣,却无话可说。这背后的沉重积年已久,无可解,除非……陛下殡天!这个大胆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她就被自己吓到。可同时,她又很快意识到这个念头的合理性。若是陛下殡天,太子继位……可若太子无法继位,那便是赵扬。不,赵扬恨着林宣,不会要他好过。那也有九皇子、十二皇子、十四皇子,只要不是赵扬就好。
寒风之中,她轻轻地拉起林宣的手,目光坚定,“若不是太子,我们还有别的皇子。只要不是赵扬,一切都可解。”
林宣微怔,而后反手抓着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是赵扬。若真有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