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在怀里,只翻了几页,便满目沉重地停了。
暮樱轻声问:“屠老三,你为什么要去查看那辆马车?这些年你一直悄悄跟着太师,那一天……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
“马车顶上有一个洞。”屠老三终于开了口,声音像磨损多年的磨盘,他终于卸下了十年如一日的伪装,挺直脊背道:“那天姓贺的畜生要从周业回来,我不敢靠得太近,就躲在了马棚上……我看到车顶那个洞里插着一朵很红很红的花。”
贺凌霜眸光微闪。
暮樱在纸上简单勾勒了一下:“是这种花吗?”
屠老三一点头,所有去过贺家的人都目光一震。
那是秋海棠。
贺太师笃信老庄,他的长女又生性朴素,是以整个贺家大宅古朴雅致,连廊下的幔帐用的都是鸦青深褐这类的颜色。可就是这样的园林里,却种满了大片大片炽烈的秋海棠。
又浓又艳,简直像误入清寂书房的风尘女。
暮樱:“俏奴儿本身只是见不得人的情药,但鲜少有人知道,如果配上了秋海棠,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钟老沉声道:“秋海棠的花粉有轻微的毒性,若与那药一同吸入,会令人心生烦躁。”
暮樱:“若是孩童吸入呢?”
钟老的脸色很不好看:“孩童身量小,俏奴儿本就迷惑心智,若加上秋海棠……”他目光在贺家姐弟脸上一转,接道:“或能放大人心中之恶,令人产生恶兽之举。”
凡是见过听过贺太师死前身上那些“撕咬”伤口的人,都不自觉地打了个激灵。
那些仿佛被猛兽撕咬留下的伤口,竟是三个孩子活生生咬下来的!是人在撕咬他!
三个孩子先是被藏在车柱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上了车,而后便中了浓度极高的俏奴儿——马车里本该是一场腌臜事,却因为凭空多出的一支秋海棠,登时变成了血洒当场的惨案。
难道就是活生生咬死的?
若真是这样,贺太师又为何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徽州钟氏一族原本就是靠着医术起家,他说话自然没人质疑。钟老拿起茶水,语气微妙:“殿下又是怎么知道的?”
殿下一个好吃懒做的废物,原本自然也是不知道的。
只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曾在年幼的贺时也身上闻过这种味道,当年她以为是种奇异的熏香,因此记得很牢。
当日马车车门一开,她立刻就分辨出了俏奴儿的味道,可是又有些不同。
那日夜里,她和霍大王被京兆尹误抓,在那地方中了俏奴儿,第二日身上仍有药性残余,到得贺府便发了一场充满血腥意味的昏梦——
醒来的时候,桌上便有这么一束浓烈鲜艳的秋海棠。
暮樱再怎么累,也不会睡在贺太师的灵堂上,可是贺太师丧仪当日,她只是走进了后堂,便立刻昏昏睡着了。
睡着以后,一双素手将秋海棠放在她身畔;待得自己醒后,这双手又将花轻轻拿走。一切看似偶然的事件,背后都有这么一双素白的手——
包括那日大街之上,京兆尹的扫|黄队为何会突然出动;还有那日牢房之中,为什么拐孩子的王娘子和买过俏奴儿的男人会一起出现。
一切都是因为,第二天是贺太师的葬礼。
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不能宣之于口,却在京都最喧嚣之处埋藏了足足八年的秘密。
贺凌霜安静地站在亭外,战场上血腥的风烈烈地拂过她素白的裙角,令她在这肃杀的秋日里,就像一棵灼灼的秋海棠。
“小嫂嫂,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暮樱走到她面前,却没有走下亭子:“是因为……家里的琐事太多了吗?”
贺凌霜虽已婚配,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住在娘家。贺家主母早在生子时便已去世,贺凌霜就算是他们家唯一一个能主持中愦的主母。
管理后宅的女人总是会发现很多事,比如浣衣的老仆会忧心仲仲地问她,太师衣袍上偶尔带血,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再比如修葺园林的泥瓦匠会兢兢业业地向她请示,太师所住的竹林地面有些下陷,可能是被地下水道冲出了溶洞,需不需要挖开重新修整?
天长日久,贺凌霜又不是傻子。
她发觉了父亲的秘密,却一个字也不能说。且不论他们之间的父女身份,单说贺未寻一个三朝元老,同门弟子遍布朝野,便是今上也要规规矩矩称他一句太师,想要揭露真相何其不易?
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
“贺娘子亲自为我开门,让我夜夜去恐吓那个畜生。”屠老三铁塔汉子一样的脸上落下泪来:“我也不想报仇,我就想知道我儿子在哪!”
可惜,贺太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又岂会受这点胁迫?
孩子一个接一个地被送入那不见天日的暗洞,成了一具又一具僵硬的无头祭品。
严